太平元年,青州大旱,流民遍地,百姓易子而食,随处可见人间之惨象。当此之时,地方官府与富商非但不开仓济粮,反而囤粮抬价,致使饿殍遍野,民不聊生,正可谓是“朱门酒肉臭,路有饿死骨”。
青岩镇,地处青州南部的一座小镇,人口本就不多,加上大旱,镇上的人能走的都走了,剩下的则是饿的饿死,街道凌乱,人烟稀少,早已不复当初繁荣之象。
“姐姐,我饿……”
一个稚嫩的声音哭嚷着道,是一个年约四岁的小男孩,脸上脏兮兮的,早已辨不清模样,身上的衣服也是破破烂烂,显是许久没有换了。
“小恒乖,姐姐马上就去给你找吃的……”
旁边的小女孩爱怜地摸了摸小男孩的头,安慰着说道。女孩名叫越玲,今年六岁,是小男孩的姐姐。他们姐弟二人本是随父母从北方逃难而来,只可惜路途遥远,越玲的父母在路上不幸染上瘟疫死了,只留下越玲与年幼的弟弟越恒相依为命。
越玲踮起脚,看着稻草前方凌乱的街道,街道上有几具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上面飞舞着苍蝇,那些人也不知是饿死的还是病死的。越玲看了几眼,也不知道哪里会有食物,只得出去找一找。
“小恒乖,待在这里别乱走,姐姐去一会儿就回来……”越玲摸着越恒的小脑袋,叮嘱道。如今这个世道,坏人太多,若是越恒一个人乱走,估计会很危险。
“嗯,我会在这里等姐姐回来的……”越恒虽然只有四岁,但这一路走来,也懂事了不少。
越玲沿着房屋边缘,渐渐走了出去,她不敢走在大街上,怕遇上坏人,只能小心翼翼地贴着墙角,一路往前摸去,遇到拐角先要探头过去看一眼,见没有人,才敢继续往前走去。空旷的街道上很静,也透着别样的森然恐怖,越玲就这样小心翼翼地,在这空旷的街道上摸索着前进,遇到敞开的房子就会进屋里去看看,看有没有食物,然而一连找了十几间房子,都是什么食物都没有,连水都没有一口留下。
“咕噜……”
肚中传来饥饿的声音,越玲低头看着自己已经饿得干瘪的肚皮,又回头望了望自己来的方向,决定继续往前走去。她已经离越恒待的地方越来越远了,但还没有找到食物。终于,前方似乎有一个垃圾堆,各种腐烂的味道迎面而来,说不清是什么气味,越玲忍着恶臭,向着垃圾堆走去,她走到近前,拿起脏兮兮的小手,将上面的垃圾一件件地往两旁拨拉开。
上面都是些陈旧破烂的衣物,还有一些枯枝败叶,再有就是一些都说不出是什么的东西,越玲翻了许久,才在那垃圾堆的下面找到了一个已经烂到生了虫子的馒头。那个馒头被人啃了一半扔在了这里不知道多久了,早已散发出馊味,一些黑色的小虫子还在上面爬,但越玲并不介意这些,她伸出手将那些小虫子一一扒拉开去,露出还没有被啃噬的那一部分,只觉肚中似是更饿了一些,一张口,想要咬下去,忽然想起还在等待的越恒,渐渐将嘴合了上来,将那小半个馒头用袖子揩净,藏在了衣袖里,往回走去。
走着走着,越玲发现自己似乎不记得路了。她才六岁,对路线的记忆自然没有大人那么熟稔,这街道两旁的房子又长得大多一个样,她走着走着,只觉失了方向,不记得自己是从哪个巷子里拐出来的了。
正焦急时,越玲忽然听到了小孩的哭声,那声音她熟悉,正是自己的弟弟越恒。
“小恒出事了……”
越玲焦急地往声音的来源处跑去,生怕越恒出什么事,因为紧张,她路上一共跌倒了两次。其间越恒的哭声越来越大,后来又渐渐小了下去,直至最后消失了开去。
等到越玲终于找到自己最初离开的地方,越恒已经不在那里,她慌忙往四处找去,终于在街道上发现了越恒。小男孩仰躺在大街上,地上是一滩醒目而惊人的血迹。
“小恒,小恒……”越玲小脸一阵煞白,慌忙跑了上去,她抱着越恒的头,却又是慌张得不知道该要干什么。
越恒的身上满是伤口,那是一个个醒目的牙齿印,撕破了皮肤,渗入了血肉,还有几根动物的毛发残留在身上。最致命的是脖子上的一个伤口,咬破了喉咙,鲜血正汩汩流将下来,这齿印看上去像狼,又像是狗。
远方的街道上,一个富家阔少打扮的年轻公子正背负双手向前走去,旁边跟着几个下人,他的身后跟着一头恶犬,正是这头恶犬,刚才夺走了一个四岁小男孩的生命,而这个富家阔少从头至尾就在一旁看着,并未有丝毫的阻止,反而觉得热闹。那些下人也是冷眼旁观,并未觉得让恶犬撕咬一个年仅四岁的小男孩有什么不妥。
“小恒……”
越玲抱着怀中的尸体大声哭泣着,然而无论她如何声嘶力竭,怀中的人儿都永远不会再醒来了。
“想要报仇吗?”不知何时,一个有些让人无法抵抗的声音出现在越玲的耳旁,越玲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然后不久,在迷迷糊糊中,她便被人带到了一个非常佰生的地方。
“你叫什么名字?”那个看上去有些慈善的老爷爷问她。
“我叫越玲。”
“那你以后就叫‘玲’好了……”老者仿佛是自言自语道,伸手招来一个和越玲年纪差不多大的男孩,男孩的眼神很清澈,也很忧郁。
“箫,你带她四处走走……”老者对着男孩说道,然后就去忙自己的事去了。
“你跟我来……”那个名叫箫的男孩开口说道,带着越玲往外走去。
“这里是七杀阁,七杀组织平日里培养种子杀手的地方,一些资质不错的孩子会被选到这里来训练……”男孩似乎知道得很多,一边走一边不停地说道。
越玲看着这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男孩,一直认真听着,只是心中忍不住生出一股疑问来:“为何他知道得那么多?”
没过多久,杀手的训练就开始了。
箫很优秀,是所有这一批孩子中最优秀的一个人,无论是学习剑术,隐匿之道,暗杀之道,都比任何人要快上许多,看得出来,他似乎很有天赋。
相反的是,越玲的表现却很平凡,甚至有点落后。每当这时,箫总是会在每日的训练完成之后,偷偷地将她拉到断崖边,然后将当日的学习内容教给她,直到教会为止。而后,两人便会在断崖边静静地坐着,一起看着夕阳落下。每当这时,箫总会从袖子里拿出一根箫来,吹一首越玲从未听过的曲子,那曲子听着忧伤,箫每日吹得同一首,听得久了,越玲也渐渐会哼了。
时间流逝,不知不觉间,越玲在七杀阁,已经待了五年时间。
今天,是七杀阁挑选种子选手的日子。
所有人,都要在残酷的比试中杀死对方,或是被对方所杀死。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四周嘈杂的声音几乎震耳欲聋,望着那些人脸上的狂热,望着前方那一个女孩瑟瑟发抖的身影,还有那脸上的恐惧之色,越玲有些疑惑。她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杀了她?为什么选出最优秀的杀手就要杀掉对方?
她不喜欢杀人。
从来,一直都不喜欢。
若不是脑海中还有着一个执着不放的念头。
或许她早已放弃了当一名杀手。
可是,她要报仇,她要替越恒报仇。
她的迟疑被对手看在眼中,成了她致命的破绽,那个女孩见有机可趁,手中摸到地上的剑,一剑向她刺来。
“玲,小心!”
箫的声音从耳旁传来,像是梦境中的呐喊,让她幡然苏醒,长剑已至胸口,她来不及思索,身子往旁一侧,同时手中的剑习惯性地划了过去。
女孩死了,越玲胸前的衣服被划出一道锋利的口子,若是刚才她的躲避再晚上半分,恐怕此刻躺在地上的人就是她了。
为什么?
越玲想不明白,为什么人与人之间就不能和平地相处?为什么一定要你死我活?我并不想杀她,可她为什么要杀我?
“此次的获胜者是——玲!”
裁判在高台上大声宣布着胜利,台下的观众都在大声地欢呼,箫也有些欣慰地看着她,而只有她自己,仿佛置身事外。她看着这些人脸上的表情,心中的疑惑越来越甚。这样的胜利算是一种荣耀吗?那可是一个人鲜活的生命,而自己竟然亲手夺走了别人的生命。越玲看着自己苍白的手,感觉鲜血正在一点一点自地上蔓延至自己这双手上,她看到了自己腥红而又佰生的双手,她看到了那双手倒映下的那个佰生的自己。
“箫,为什么我们一定要杀人?”
“这个世上,你不杀人,别人就会杀你……”
“难道人与人之间,就只能杀人和被杀吗?”
“我不知道,但想要自己不被人杀死,就应该只能不停地杀人吧……”
“为什么要这样?……我不喜欢这个世界。”
转眼间,已经过去了十年。昔日那个六岁的小女孩,如今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没有改变的是,那双眼睛里依然澄澈,只不过,比起当初,更多了一些迷蒙,忧伤。
十年的时间,越玲已经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个人,可以确定的是,她依然没有习惯这样的生活。每次行动,她都是与箫一起,每次也都是箫帮她杀人。
这一次的任务是去北方,杀一个好人,应该说是一个好官,这位好官整治贪污,平定旱灾,开仓济粮,救了无数百姓。然而也正因为如此,他得罪了那些想要肆机敛财的贪官富商,有人出高价买他的头颅。
当然,越玲并不可能知道这些,她只知道要去什么地方,要杀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