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送走了夕阳的余晖，铺洒在王宫的琉璃瓦上，月光下，几只驻留在屋檐的麻雀正静静观察着四周发生的一切。
王上寝宫的烛火随着不知从哪吹来的风微微晃动，似乎在预示着这个年轻统治者那苍凉的宿命。
“殿下，这是太后派人送来的滋补汤。”王上身旁的老宦官在小心伺候着。
王上缓缓望向老宦官，“殿下……呵呵，经过了这次变故，朕已经从陛下变成了殿下是吗。”
老宦官一听，即刻下跪，“殿下息怒，这……这是抚慰使大人要求必须改口，老奴卑贱，不敢违背。”
“是啊……”王上慢步踱到窗边，望着窗外的明月，“你做的也没错，毕竟现在的高丽，已不仅仅是朕的高丽。”
“殿下……”老宦官含泪向王上磕了个头，“如今的高丽，是金国的臣国，殿下虽是一国之君，但比起上国，只有他们的大汗才能称之为陛下，如若您也称陛下，对于他们来说，就好比天上有了两个太阳……”
“够了！”王上怒挥衣袖，向老宦官喝斥道。
“息怒！殿下息怒！”老宦官磕头不止。
“算了，朕也不怪你”王上轻轻揉了揉太阳穴，“你先退下吧，朕想一个人待会儿。”
“是，殿下，这汤……”
“朕会喝的，快退下吧！趁朕还没真正发火之前！”王上不耐烦地说。
“是……”
王上摇摇晃晃地走到案前，轻轻端起太后送来的滋补汤，沉重的心情使他毫无胃口，突然，好像什么事在刹那间刺激了他，他猛地把碗往地上一摔，刺耳的破碎声响彻了整个寝宫。
在门外待命的老宦官心中一惊，急忙往太后的寝宫赶去。
……
王承希和雪霏围坐在茶几前，一起望着茶几上那摇曳的烛火。
“雪霏呀，你说如果有一天我们真的走出了这个王宫，会是因为什么？”
“哎……我也不知道诶，有可能因为王上讨厌我们，把我们赶出去；也有可能因为我们聪明，趁着没人发现偷溜出去；也有可能因为……”说到这里，雪霏突然哽咽。
“嗯？”王承希怀着好奇的眼神望向雪霏，“怎么停下了？”
“小姐，我……我真的不敢再往下想了，真的。”雪霏脸上出现了莫名的担忧。
“呵呵，你这个样子还真是可爱呢！”王承希捏了捏雪霏的鼻子。
“……又捏我鼻子，哼！”
“我说，你鼻子这么高，我真有点怀疑你不是高丽人哈哈！”雪霏的高鼻梁一直以来都是王承希调侃的话题。
“乱说，我就是高丽的，而且是土生土长的！哼！”雪霏一脸俏皮。
“呵呵呵呵呵！”王承希知道雪霏怎么逗也不会真的生气。
“小姐……你真的想知道我刚才没说完的话么？”
“嗯~！不是一般的想！”王承希摸了摸雪霏的头。
“我们如果能出宫，我能想到的第三个理由……”雪霏的脸簌的一下红了，“就是出嫁！嫁到宫外去！”
“呵呵呵呵呵呵~！”王承希突然狂笑不止。
“小姐你笑什么！”雪霏就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出……出嫁~！呵呵呵呵呵呵呵！”
雪霏摸了摸王承希的额头，“不烫啊，喂，小姐，你没事吧~！”
“雪霏你真的太逗了，这个理由也想得出来。”王承希依然捧腹不止。
“小姐，你想啊，你我都是女儿家，女儿家总要嫁人的嘛~！”
王承希似乎觉得雪霏说得有点道理，“嗯~也对！不过也不知道将来会嫁给什么人，哎，真是令人期待啊。”
“嘻嘻，小姐你想嫁给什么样的人呀？”雪霏俩食指在胸前打转。
“但是……又不想嫁。”王承希突然话锋一转。
“就知道小姐放不下娘娘。”雪霏突然抱着王承希，很紧，很紧。
“臭丫头，什么想法都被你知道了！”
“哼~！小姐休想瞒过雪霏，我可是从九岁就开始跟着你了，你想什么，我可是一清二楚呢！”雪霏泛起了满脸的自信。
冷冷的明月高悬在无云的夜空，午夜梦回之时，谁和谁又有了虚无缥缈的交汇？梦总是美的，但是否有真正实现的那天？
……
“王姑娘~！”一大早，菊苑小阁便响起了清脆的敲门声。
正在吃早饭的王承希和雪霏被这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吓得不轻。
“小姐，听声音，好像是……陛下。”雪霏轻声地说。
“听出来了，我在犹豫要不要开门……”王承希一脸凝重。
“他可是王上呀！要是不开门，他会不会降罪……”雪霏突然有点担心。
“也是，那就开门吧！”王承希紧锁的眉头把她的心情暴露无遗。
雪霏颤抖着把门打开，急忙行礼，“奴婢见过陛下。”
“嗯，平身吧！王姑娘呢？”王上急切地问道。
“我在这。”王承希这才站了起来行礼，“奴婢王承希见过陛下。”
王上快步扶起王承希，“王姑娘快请起！”
“雪霏，给陛下泡茶。”王承希轻轻拿开王上扶着她的手，“不知陛下驾临小阁有何旨意？”
被王承希拿开手的王上略显尴尬，干咳了两声，“咳咳……那个，朕此次来，是有事劳烦王姑娘……”
“陛下是一国之君，小女只是区区贱婢，怎敢说劳烦？只要小女能办到的，王上尽管吩咐便是。”虽然言语恳切，但王承希的脸上却是冰冷如霜。
“王姑娘，你依旧如此冷淡，朕……朕都不知如何开口了……”王上走到茶几旁坐下。
“莫非陛下要小女做的事……有什么不可言喻之处？”
“这……”王上话刚到喉咙又咽下去了。
“茶来啦~！”雪霏端着热气腾腾的茶从里屋走出来，“陛下请用茶，小姐请用茶！”
突然，被打开的门敲碎了这满屋的尴尬，王承希的母亲走了进来。
“噢……见过陛下！”王承希的母亲急忙行礼。
“夫人快快请起~！”王上急忙将王承希的母亲扶起，“夫人请坐吧！”
“不知陛下驾临所为何事？”
“夫人，实不相瞒，朕……”王上总在即将说出关键内容的时候哽咽，“朕……哎！”
“陛下，您是否有什么难言之隐？”王承希的母亲经历了太多世间事，她一眼便看出王上的心事。
“那个……朕是想问……王姑娘的婚事，夫人是否考虑过……？”王上憋得满头大汗。
“您是说……小女的婚事？”
王承希和母亲顿时四目相对，彼此一脸迷茫。
“是，朕……朕给王姑娘……给王姑娘……”王上一时语塞，捂着脸快步离开了。
屋里三人皆愣在原地，毕竟，这个消息也来得太突然。
……
“什么！”太后拍案而起，“不行，绝对不行！”
“母后，王姑娘是抚慰使钦定要带回金国的女子，儿臣……儿臣不得不从啊！”王上一把跪在太后跟前，一边啜泣一边说，“王姑娘虽然才高八斗，盛世美颜，但她毕竟只是一个宫女，抚慰使要从王宫中带走一个宫女，儿臣……儿臣实在是没理由拒绝！”
“住口~！”太后指着王上的脑门，大声说道，“你可知那王姑娘是何人？”
“请母后明示~！”
“他是你妹妹，我高丽的公主！”太后说完，愤然转身。
“公……公主？”王上摇晃着站了起来，“母……母后，您这玩笑开大了吧……她……她怎么会是公主？如果她是公主，儿臣怎会不知？”
太后拉着王上在案前坐下，把事情缘由娓娓道来，“哎~！承希母亲原是先王宠幸的宫女，有一年，几个权臣以外戚乱政，清君侧为名，向先王上表废后，以平外戚之乱。”
“啊？竟有此事？”王上一脸惊恐。
“当时，先王在那些权臣的压力下，几度萌发废后之心，我每天提心吊胆，夜不能寐，而且我那些在朝中为官的亲戚，也全被下狱。”太后一边拭泪一边说，“当时的我孤立无援，仿佛全世界都把我抛下，绝望、恐惧是我唯一能记起当时的心情。”
“母后如此不易，儿臣还一直惹您生气，实在……实在是不孝！”王上掩面而泣。
“那些权臣见先王迟迟不废后，竟起了杀心，欲将我除之而后快，在一天夜里，那些权臣派出的一个刺客潜入我的寝宫，欲将我刺杀。”
“啊！！！！”王上后退了几步，差点跌倒在地。
“我当时因废后之事心情极度紧张，尚未睡下，见刺客潜入，便呼唤左右前来救援，但任凭我怎么喊，就是没人来。”
“那母后后来是怎么摆脱刺客追杀的呢？”
“我见呼唤无援，便夺门而出，像无头苍蝇似的拼命跑，当时我也不知该往哪逃，而那个刺客就一直在后穷追不舍。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眼看那刺客就要追到我了，我当时心里就想，我的命，大概就要在这里结束了吧！”
太后走到烛台前，轻轻拨了拨那摇晃的烛火，“就在我准备迎接死亡来临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太后！太后在这！’，我抬头望去，来人正是承希的母亲，她当时正受到先王的宠幸，所以身边总有一小群宫人陪护。”
“母后……母后这是命不该绝啊！”王上听到此处，竟拍手称快。
“虽然如此，但那刺客身手不凡，解决几个宫人对他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就在那些宫人拼死与刺客搏斗之时，承希的母亲带着我悄悄离开了，当时我们心里都清楚，如果就这样一直逃，不找个地方躲起来，那刺客不一会功夫便会追上来，所以承希的母亲便带着我躲进了一个偏僻的侧殿，直到天亮，才躲过了那刺客的追杀，就这样，承希的母亲救了我一命。”
太后这段惊险的经历听得王上目瞪口呆，年少的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母后也曾游走在生死边缘。
“后来，先王暗地里联合其他大臣除去了这些忤逆之贼，为娘我才得以保留名分至今。”太后说完，深深叹了口气。
“那王姑娘她们是怎么搬到菊苑小阁去的呢？”
“此次风波过后，先王本是想立承希母亲为妃，但又因承希母亲是贱民出身，立妃之事受到大臣们的一致反对，甚至有大臣欲以死进谏，先王才私下将承希母亲安置在小阁，当时，小阁就如同一个不存在的地方，只有先王知道，而且先王每次去小阁，都不许他人跟随，直至他驾崩，都没人知道小阁的存在。”
“原来是这样……所以王姑娘便是父王之女……也就是……我的妹妹。”王上这才恍然大悟。
“所以，你现在还想把你的妹妹献给那无耻凶残的金国么？”太后拍着王上的肩膀说道。
“不行，绝对不行！我堂堂高丽公主，怎能像礼物般送给那完颜氏？！”王上突然起身，“母后放心，儿臣定会说服那抚慰使，力保王姑娘……哦不，力保我高丽公主不落入那金朝强盗之手！”
太后轻轻点了点头，“好了，你跪安吧，哀家……要休息了。”
“是，儿臣告退！”
命运，是否真的能人为改变？一个人的初心，需要多强大的意志才能坚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