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珍香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
病房里人来人往,她昏昏沉沉的瞅见玻璃门上印着鲜红的“急诊”二字,一下子清醒了过来,立马支起身子坐了起来。
“哎哟!”后脑勺突然传来一阵刺痛感,她不由自主的一摸,才发现头上已经缠着厚厚的绷带。
“哎呀405病床的那位,别乱动,快躺下。”一位护士挥舞着手朝她走了过来。
“那个……我就问一下,急诊的话,医保可以报销吗?”珍香虚弱的问。这是她在清醒后最关心的问题。
“你没什么大碍,后脑被撞伤了,缝了两针。但要留院做一下检查,看看有没有脑震荡的危险。至于医药费的问题嘛,已经有人帮你付清了。”护士过来帮珍香调整好枕头,安抚她躺下。
“噢。”珍香如释重负的喘了口气。至于付清医药费的人,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谁。
也只有他了。
正当珍香沉浸在一种莫名的伤感中,她的被子突然鼓了一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动。
她一惊,不由得坐了起来,胆战心惊的用手抖了抖被子。她一抖,那玩意儿却在里面更闹腾了。似乎有个球在里面上下窜动。
“别告诉我我的床里有一只野猫什么的……”怀揣着一种不详的预感,珍香战战兢兢的把床单一掀。
一个毛茸茸,白乎乎的玩偶出现在珍香眼前。只见它的身体像是一个鼓鼓囊囊的白色大绒球,四肢看起来像四个笨拙的白色小绒球。那玩意儿的眼睛虽小,却咕噜咕噜的转动着水汪汪的黑色眼球,看起来机灵极了。
“这什么鬼啊?”珍香眯着眼睛,低下头好奇的看着床单上的小玩物。
“popoppppppppp——”那白球突然蹦了起来,开心的发出诡异又搞笑的语言。
“我靠,好高科技啊,像活的一样。”珍香惊叹道。
旁边正在伺候摔断腿丈夫的大婶,不由得向她投来了一个奇怪的眼神。
“dubudubbbbbbb——”那白球叫得更欢了,在病床上像个弹球似的上下弹跳着。
“这玩意儿做的也太逼真了。得好几千吧?”珍香盯着那圆滚滚的肚皮还在微微的上下起伏着,好像是在真的呼吸一样。
“还有这眼睛,水汪汪的和真的一样,用什么材料做的啊?”珍香靠近那白球,好奇的盯着它的黑眼珠。
就是在这一刹那,那白球好似化成了一股刺眼的热光朝她迎面袭来,她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也就是在那一瞬间,她短暂的失去了意识。
如果这是一个俯瞰整个病房的全景镜头,时间在这一瞬间像是着了魔法似的被定格住了。正在拿笔做记录的护士,输液瓶里正往下滴的点滴,氧气罐里正噗通噗通喷涌着的水汽,喊着疼的病人,隔壁阿姨刚啃到的苹果,统统都静止了下来。唯独正发蒙的珍香被一股银白色的光环缩包裹着。
然后,那股光环凝聚成一个如樱桃般大小,亮光闪闪的银球,“嗖——”的一声钻进了珍香此刻因为惊讶而微张的嘴里。
奇妙的是,它进入的不是珍香的身体,而是她的欲望世界。
欲望世界?
说的简单一些,如果用具象来表现珍香大脑里的欲望世界,那就像是一个犹如三维弹球游戏那般五彩斑斓的迷宫。
而刚才侵入的那个小银球,就像是游戏里的发射球。此刻,它正急速的闯入这片迷炫的欲望迷宫里。
“砰——”此刻小银球撞击的是一片深红色的区域,在发生碰撞的那一刹那,整块区域由深红色变成了金色,然后哗啦啦的往外喷金币,像一场刺眼又夺目的金雨。这一区域,是珍香欲望世界里的财欲。
“叮咚——” 那小银球从财欲区域被反弹了出来,撞进了一个黑洞陷阱里。突然,一座座彭于晏的半裸透明雕像在黑洞陷阱附近犹如雨后春笋立了起来,浩浩荡荡,铺天盖地,光彩夺目,然后,他们传出魔音般的回声,“珍香,Please love me……”。哈,欢迎来到珍香隐秘的情欲世界。
“噗——”小银球又从黑洞陷阱里弹了出来,落在了一片类似过山车的隧道里,然后沿着隧道飞速的滑啊滑啊滑啊,最终,“噗通”一声掉落在了一片白茫茫的雪地里,雪花上凝结的冰晶像是钻石一般,闪耀的铺满了这片梦幻平原。只有被雪花覆盖的平地,其他什么都没有。这里,代表着珍香的爱欲。至于为什么,或许只有她自己能解释的清楚。
紧接着,那小银球落入了隐藏在雪地里的逃逸槽里,然后经过一段隐秘的黑色隧道,落入了迷宫最边缘处的一片犹如复活节岛的石头人像里。然后,小银球飞速的上升和旋转,“轰”的一声,在半空中爆炸了开来,石头人像顿时被炸成细小的石块,犹如漂浮在宇宙中的陨石,悬浮在了上空,然后“嗖”的一声化为了粉末。
此刻,她坚硬不催,暗无天日,几乎可以忽略隐藏的食欲世界,正式崩塌了。
“嘀嗒——”输液瓶里的水滴滴了下来,重回到了现实世界。
“哎?”珍香在一阵微微的晕眩中,睁开了眼睛。还没弄清楚刚才那种奇怪的感觉,她忽然被一股红烧鸡腿的香味所吸引。
她转过头,隔壁床的一个大爷正有气无力的啃着饭盒里的鸡腿。珍香两眼一瞪,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一种久违的,奇妙的感觉从她大脑的意识里涌向舌尖。那种感觉在她的欲望世界里沉睡的太久了,那种奇妙又陌生的感觉,用四个简单的字概括就是——“好!想!吃!啊!”
珍香情不自禁的用手抓紧床单,然后死死盯着大爷饭盒里的鸡腿,那种欲火焚身的表情,就像盯着此刻半裸熟睡的彭于晏。
正在这时,门外晃过来一个熟悉的身影,意外的闯入了眼前的画面。吴大毅拎着一篮水果突然出现在了珍香的病床前。
“你来做什么?”珍香收敛住表情,然后冷冷的抬着头看着他。她的后半句话是,付了医药费就可以滚了啊。但是,她还是忍住没有继续说下去。
“那个……珍香你听我解释。”他把手里的水果篮放在了床头,然后低着头说。
“好,你解释。”珍香交叉着双手,双眼死死的盯着他。
吴大毅愣住了。
珍香冷笑了一声,“在你的剧本里,我是不是应该说,我才不需要你的解释?”
吴大毅低着头。
“所以,你也根本没有准备对我解释什么,或者,你也解释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珍香,对不起。”吴大毅停了几秒钟,然后小声的说。
“得了得了,劈腿被雷劈,你以后下雨天走在外面小心点。”珍香朝吴大毅摆了摆手。
吴大毅被这一番恶毒得诅咒听得傻眼了,他突然冷笑了一声。
“我知道你现在有资格口不择言理直气壮,但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的问题?”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次换做李珍香愣住了。
“什么意思?我的意思就是,和你谈恋爱就是一种折磨!就是活活找罪受!你自己看看一天内给我发的几十条微信里百分之90就是问你在干嘛你在干嘛你在干嘛,我在干嘛?我除了上班就是在加班我还能在干嘛?!我每天得像一个间谍特务似的,不断的回复你早饭吃了什么,和几个女同事说过话,几点下班,下班到家20分钟的地铁为什么花了30分钟的时间,我受够了,真的受够了。我就觉得我是和我妈在交往,我特么的觉得恶心!不,你比我妈还可怕,至少我可以在朋友圈里对我妈分组可见,而你每次见面不是把我的手机翻了个遍?我26岁了,我真没必要这样活!”
珍香是第一次看到平时说话做事都温吞吞的吴大毅,像植物大战僵尸里的机关炮弹豌豆似的,一口气说了那么长的话。她看到他的手都在颤抖。
“你说完了吗?”珍香愣了一会儿,然后冷冷的问道。
吴大毅涨红着脸不说话。
“说完可以走了,你留在我家的那些东西我会快递到你公司里。”
吴大毅哆嗦着嘴唇,像是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他们之间横着一条冷冰冰的沉默。
他深呼吸了一下,然后转过身。
“把你的东西都带走!”珍香突然在背后一声大喊,然后把床上的那只白色玩偶朝吴大毅的脑门上扔了过去。
“aooowaaaaaaaaaa——”那白球突然发出一阵类似呻吟的喊声。
“你真的就是莫名其妙!”吴大毅的脑门被砸个正着,他捡起玩偶,然后随手把它扔在了门口的垃圾桶里,转身离去。
这是在他们交往以来,珍香第一次看到吴大毅走的那么坚决。
在他们交往的这段日子里,吴大毅和大学同学一起合租在中关村,而她在亮马桥花了大半个月的工资租着一个小开间。他们的恋爱,如果从这两地中间的距离和交通上的时间成本上来看,应该算是异地恋了。所以,对于珍香而言,每周的相聚,都是弥足珍贵的。
在10号线的地铁站口,在中关村吴大毅的公司楼下,在北京某条充满着煎饼果子的小街口,吴大毅的每一次说再见,在她眼里都是那么恋恋不舍和犹豫不决的。
“我真走了啊,你记得多吃一点。”
“快回去吧,路边风大。”
“我真的得回公司了,主编一直在call我。”
往往走了很久,她还能看到吴大毅时不时的回过头,对她挥手,对她笑。而这些她感受的真真切切的感情和感受,她不觉得这是演出来的,真不觉得。但是,今天他对自己说好恶心。
珍香瘫坐在病床上,觉得这一切都好讽刺,好滑稽。
她的眼睛有点酸酸的,但是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把那酸酸的感觉憋了回去。她知道自己不会哭。她李珍香从小到大遇到的倒霉事儿多的去了,被男友劈腿算什么。她才不要为此掉眼泪。而且,她也很清楚,并没人会配合自己上演这一出悲情戏。没人可以听她哭诉,陪她一起作。
至始至终,她都还是一个人。
她伸出手,抓了一颗果篮上的葡萄,然后塞进嘴里,凶狠的咀嚼着。
“啊,还真尼玛甜。”
正在这个时候,刚才被吴大毅扔进垃圾桶的玩偶,不知道从哪里“嗖——”的一声又冒了出来。只见它直接蹦到了桌上的那一篮果盘上,然后“咕噜”一声吞下了一颗葡萄,接着“噗”的一声吐出了一颗葡萄籽。
“dububbbbbbbbb——”它心满意足的吁了一口气。
“这什么……它怎么会动?还会吃水果?!”珍香第一次察觉出这家伙似乎有些什么不对劲。然后,她迟钝了几秒钟,然后大声尖叫了起来。
“有鬼!有妖怪!!”
旁边的几个病友和阿姨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此时正抱着枕头,缩在床边惊慌失措的珍香。
只是,那只白色的“妖怪”并没有停下来,它直接跳到了那一大串葡萄上,“咕噜咕噜”的把葡萄吃进嘴里,然后,一颗颗葡萄籽像喷泉一样从它的鼻孔里飞了出来。
“它还在吃!!它还在吃!!!”珍香连滚带爬的下了病床,抱着枕头缩在窗边。
“姑娘,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了?”临床的一个阿姨走了过来。
“你没看到那个怪物吗?那个会吃水果的怪物?!”
“啥都没有啊,你难道说的是那只布娃娃?它不一直在你床边搁着么?”阿姨一脸疑惑。
“它在动!它在吃东西!!”珍香惊恐的指着在果篮上蹦跳着的白球。
“对对,它在动。姑娘,你先别急,先坐会儿。”阿姨安抚着此刻歇斯底里的珍香。然后,她转过头对病房里其他几个一脸茫然的病友说:“快!快去找胡大夫,咱们病房里有人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