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药翁自己晚上在山下睡了,自己已撒下药粉,猛兽便不会近身,萍水相逢,这两位公子本可以离开的,但漫漫冬夜,竟轮流值夜,希望能护自己周全。这把年纪,能遇到这两位公子,药翁心里欣慰。
药翁从怀里掏出两个药瓶,说道:“老头子没什么送你们,一生只会制药,瓶子里装有一颗玉露丹,如日后不幸遇到解不了的奇毒,或是受了难以治愈的重伤可以服下,能保七日性命,七日内到松山来,我给你们疗伤。”说着便交给了益王和石头。
“药翁,您看您也不盼我们点好,尽想着我们受伤。”益王故意打趣药翁。
“不要给我拿来。”说着药翁便做出一副要抢回玉露丹的样子。
一番打闹过后,药翁给益王和石头指出了一条近路,“这个湖早已结冰,入冬天气甚是寒冷,早早的就结了很厚的冰,早已成了冰湖,从这冰湖过去,就是冬州地界了。”
如此一来便可省去一日的路程,益王谢过药翁。
正要分别,益王突然说:“坏了,药翁,忘记冲您要两坛醉红酿了。”说完三人哈哈大笑。
药翁说道:“醉红酿乃是比我那些药还宝贝的东西,下回带着一箩筐仙梦楼的烧鸡来,再请你喝醉红酿。”三人都笑了起来。
该要分开了,益王和石头走上了冰湖,同药翁作别了。萍水相逢,虽只有短短几日的相处,但显然双方都已视对方为忘年之交了。
江湖之上,有缘再见。
步凡和各营的将军正着急地等着消息,只见益王走了进来。
“子炎,你怎么来了?”见益王出现,步凡问道。
“我来冬州的路上,曾途径松州,知道有一条小路,可省去很多路程。快些的话,一日便可回来。”
听益王这样说,步凡等将军大喜,“你说的可是真的,一日便可回来,太好了,这样,咱们现在就出发。”步凡欣喜,希望赶快出发。
益王点了点头,想了想,“这样吧,道路我熟,我们那未曾入营的一百人先去,你们准备好,准备支援接应吧。”
步凡想了想,也是,只有益王熟悉道路,那一百人也尚未入营,现在当可以即刻启程,便同意了,“我也同你们一起先去。”
松州城的物资早已备好,待益王和步凡赶到时,便已可直接运走。
“子炎,这小路确实很近,虽要过冰湖,可那冰湖的冰早已结的很厚实,你这次可真是帮了冬州的大忙了。”步凡说道。
“我现在既已在冬州,便是冬州人了,又何谈帮忙一说,何况百姓受灾,我们救灾,本就是职责所在。”益王说道。
冬州和松州相邻,虽然没有像冬州那样,下起了暴雪,气温又低到了极点,可这几日,松州也是时常有些雪花飘落。而那冰湖本就滑,再加上这几日的小雪,冰面变得更加的湿滑了。
物资的车子都很大,大家推着车子,路面很是湿滑,轮子老是打滑,稍有不慎,车子便要翻的样子。
“子炎,这样不行啊,这冰面太滑,这车子随时都要翻的样子,这一批物资,要是撒了,我们收拾起来所耗费的功夫,恐怕把走小路省下的时间全都抵消了。”步凡见状停下来说道。
这样确实不行,可是这是要走冰湖必须要面对的,个人行走还好,可这物资车庞然大物,在土路上推着尚可,在冰湖上行走,确实费劲了些。
益王正想着,只听有人大叫了起来,转身一看,果然因为湿滑的冰面,一辆物资车翻了,大家赶忙围了过去帮忙。
这车物资已然都撒了出来,这样下去定然不行,大家正急着想这该如何是好。
“这样吧。”大家正急着,益王先说话了。
“既然湿滑的冰面已然无法改变,那我们就脱了我们的衣服,铺在冰面上,铺出一条路来,通向对岸。”
是啊,冬天的衣物本就很厚实,铺在这冰面上,车子再过,也就不怕滑了。说着,益王便率先脱了衣服,把衣服铺到了冰面上,大家见了,也都纷纷脱下衣物,覆盖在冰面上。
步凡见了,甚是感动,确是一个好办法,可这冰天雪地,众将士们脱掉衣服,怕是要冻伤。益王为皇子,能够这样做,当真是让步凡感到惊讶,同时步凡也从心底更加地佩服益王。皇子的样子,曾经在步凡脑海里,是洛阳城中养尊处优的公子,而不会像眼前的这位益王这样。父亲让子炎入军,初闻时,自己还尚以为是父亲要安排子炎做个将军,可子炎入军,只是要求做一个普通的士兵,入军以来,也从没有以自己的皇子身份要求过什么,反倒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士兵的样子。而且不管是当初曲裘的事情,还是今天在这冰天雪地的冰湖之上,带头脱下衣物,运送物资,都完完全全不像一个皇子,但又更像一个皇子,不是吗?
步凡上前拍了拍子炎因为脱了衣物,已经被冻得发红的肩膀,说:“算我一个。”
“兄弟们,冬州的百姓还在等着我们的物资,我们加把劲,争取今晚能将物资送到百姓手里。”步凡向大家说道。
益王的激情点燃了每一个人,尽管冰天雪地间,百人队伍赤着身子,但大家似乎并没有感到冷,反倒感到内心熊熊的烈火在燃烧着,大家心中充满了希望与斗志。
经过衣物铺成的道路,果然好走多了,很快大家便将物资推过了冰湖,后面接应的将士也陆续赶到了,当晚益王一行人将物资运到了冬州。
赵子年很快得到了消息,赶紧出城迎接,物资已运抵冬州,想着冬州的百姓可不必受饥寒之苦了。
赵子年上前,却见到的是益王等人赤着身子,身子已经被冻得发红。很是诧异,赶忙问道:“这是怎么了?”
步凡说明了原由,赵子年听后,有点红了眼睛,本想说些什么,可一时间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下去,只是内心霎时间无法平静,思绪万千。
赵子年看着益王,朝益王点了点头,把身上的披风脱下,给益王披上,城内的守将守卫们都纷纷脱下外衣给大家披上。
“快分发下去吧。”赵子年转过身跟接应的人说道,让开路,让物资车赶紧过去。而自己则一人站在路的边上看着这些忠勇的将士,思绪万千,依旧红着眼睛。
大家没有歇息,连夜将物资分发到各处百姓手里。
尽管赤着身子走了半天的路,但益王也没有马上休息,也加入了分发物资的队伍中。
走到一户人家,听那里面似乎有哭声,益王进去后看到一个六七岁大的孩子,正在抱着一位老奶奶大哭着。
益王走近一看,才发现这位老奶奶似乎已经去世了,又检查了一番,确实如此。见孩子哭的厉害,益王把孩子搂在了怀里,问道:“孩子,这是你奶奶吗?”
孩子还在抽泣着,“是”,一边回答着,仍旧没有止住哭声。
“你奶奶是生了什么病吗?”
“我奶奶身体一直不好,这几日天气冷的异常厉害,我奶奶的咳嗽愈加厉害了,今晚突然就不动了,我怎么叫也叫不醒。”孩子抽泣着。
见孩子哭得厉害,益王愈加搂紧了孩子。
“大哥哥,你说我奶奶是不是已经死了?”孩子盯着益王的眼睛问益王。
看着孩子的那双眼睛,充满了渴望,似乎在渴望着自己能够告诉他,他的奶奶还没有死,只要能找到好大夫救治,奶奶就能活过来。益王看着望着自己的这双眼睛,看的心疼,自己该怎样告诉这个孩子她的奶奶已经去世了,益王想不到该怎样用成年人的方式告诉他,他还只是一个六七岁的孩子,益王紧紧地抱着那个孩子。
“奶奶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在那个地方,奶奶不再受病痛折磨,她变得很健康,她会远远地看着你,看着你一天天长大,你的每一次笑,奶奶的心情都会变得更好。”益王说着,将孩子扶正,面对着自己,问孩子:“你希望奶奶健康,快乐是吗?”
孩子看着益王直点头。
“那你现在起,就要快乐的活着,不要再哭了,你知道,奶奶不喜欢你哭,对吗?”
孩子点了点头,可又哭了起来,“可我还是想要奶奶,我想吃奶奶给我烧的饭,想要和奶奶一起玩。”孩子哭得更厉害了。
益王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说,生离死别,本就是这世间最悲痛的事,作为一个凡人,又如何能够左右。此刻的益王除了更紧地抱住那个孩子,在他最痛苦的时候,给他一个拥抱,并不知道自己还能够做些什么。
虽然自己被遣离洛阳,但家人尚在,可这个小男孩的奶奶似乎是他唯一的亲人了,奶奶离去,从此世间便再无家人。益王后来问了小男孩,奶奶去后,家中确是便只剩他一人了,益王决定将这个小男孩带回大将军府。
第二天,益王帮小男孩安顿了奶奶,便带他回大将军府了。
运到冬州的物资经过大家连夜奋战,大多都已经分发下去了,百姓的灾情已经得到了缓解。
“石头,你家公子还未回来吗?”见子炎一直未归,步凡问石头。
“我也没见到,该是发送物资时,在哪户人家那里耽搁了吧。”
正说着,只见益王已从门外走了进来,只是手中还领着一个小男孩。
“你可回来了,没事吧?”见子炎终于回来了,步凡赶忙上前。
“没事,有些事耽搁了。”
步凡见益王手里领着一个小男孩,面生得很,便问益王,“你领的这个小男孩是谁啊?似乎并未见过。”
“这个是昨夜我去分发物资时,在一户人家遇到的,天气骤寒,他的奶奶病情加重去世了,家中已再无家人,我便把他带了回来,希望给他找个去处,能够在大将军府住下。”益王说道。
“这孩子身世也是可怜,你放心把他留在府中吧。”步凡听了说道。
“走,我带你去见这家的主人。”益王低头告诉小男孩。
步凡走在前面,大喊着,“爹,爹,您有孙子了。”
赵子年听了,出来便说步凡,“你也成年了,也没个正行,我倒是一直盼着你能早点成家给我填个孙子。”
“哎呀,爹,是这个小男孩,子炎带回来的。”见父亲这样说,步凡赶忙解释道。
赵子年这时才注意到,这里有一个小男孩。益王说道:“这个小男孩是我昨晚分发物资时遇到的,他的家人都已经不在了,我见这孩子可怜,便自作了主张,未经大将军允许,便将他带了回来。”
赵子年听了,上前蹲下将小男孩拉倒自己的怀里,这小男孩小小年纪,身世便如此凄惨,赵子年看着小男孩,觉得心疼。自己一直喜欢孩子,索性便收这小男孩做孙子了。
“益王殿下宅心仁厚,这孩子身世凄惨,现已没了家人,我就留在府里了,殿下大可放心。”赵子年说道。
步凡也是很久没回家了,这次回来可以在家歇息一日,益王也留在了府中。
在城门外看见益王赤着身子,身子冻得通红,赵子年当时看了心里便很是触动,得知原由后,赵子年也似乎更加明白了,为什么皇上会选中益王来冬州。
赵子年将这事告诉了夏蝉公主,夏蝉公主听了也是似乎明白了皇兄的用心。
“皇兄能选益王前来,必然是益王有优于其他皇子的特质,今听你这么说,真是觉得子炎这孩子不枉皇兄的苦心。”夏蝉公主说道。
“是啊,那日在城外,见到益王,我便明白了为什么会是益王。”
“子炎那孩子怎么样了,伤的重不重?光听你这样说,还没见到他怎么样了。”说来夏蝉公主也是益王的姑母,当年在洛阳时,还陪益王一起放过风筝。
“孩子们都很坚强,那时我看冻得不轻,可刚才我看却跟没事人一样,在我们大人面前,他们已经学会了报喜不报忧,长大了。”
赵子年想着事情,自己一个人来到书房。
“酱婶,我们今晚吃什么啊,我又很久没吃您做的饭了,馋死我了。”这两日忙活坏了,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步凡闻着味道,便进到了厨房。
“吃什么吃,就你知道吃,别人都在房里等着,你这一回家一天往厨房跑八百遍。”在厨房帮忙的巧儿见步凡来了,虽是很久没见到这小子了,甚是思念,但还是忍不住要损他几句。
“哎呀,巧儿,你看你想我就直说嘛,干嘛每次都心口不一的,你不嫌累啊。”步凡刚说完,端起一盘子豆包,便跑远了,因为他知道,再不跑,怕又是要被巧儿打了。
来到益王房里,步凡和益王分享了酱婶的豆包,“酱婶的豆包,我从小到大最爱吃了,你快尝尝。”
“对了,你的冻伤好些了吗?这几天你多休息,我给我爹说了,你们那百人这几天可以暂时不用训练了,多歇息几日,等伤好了再说。”步凡接着说道。
“没事,小伤,不碍事,你也还好吧。”益王说道。
“那还用问吗,本将军这体格,能有啥事。”步凡说道,益王笑了。
二人正在房里说着话,夏蝉公主进来了,益王见了赶忙起身,“姑母。”
“听说你冻伤了,这冬州天气不比洛阳,我给你准备了几件厚实的棉衣,好生保暖,别再伤情加重了。”夏蝉公主特地给益王准备了棉衣,虽然多年未见,但毕竟同为皇室,血脉相连,听说益王冻伤了,夏蝉公主很是担心。当年在洛阳时,自己与益王的母亲宁妃关系甚好,想来宁妃知道自己的孩子初到冬州,便受了这样的苦,心中定是难受。
益王见夏蝉公主给自己准备了好些棉衣,有些不好意思,赶忙接过衣服,“劳姑母挂心,只是一点小伤,并无大碍,姑母不必担心。”
“想你母亲知道你在这里受了这样的苦,心中定是难受,你把这大将军府就当做自己的家,不必拘束,需要什么就告诉我,只是别苦了自己,那样也必不是你母亲愿看见的。”看着益王,夏蝉公主很是心疼。
一旁的步凡见了,一把拿过益王手里的棉衣,仔细看着,故意说道:“娘,您也太偏心了吧,您亲儿子在这站着呢,您竟只给子炎准备了新的棉衣,都没有我的份。”说完,扮出一副生气的样子。
听了步凡的话,夏蝉公主和益王都笑了。
“你要是喜欢的话,你拿去便是。”益王打趣步凡。
夏蝉公主说道:“我给你做的新衣还不够多啊,你这个小没良心的。”说完三人都笑了。
今天人齐,酱婶做了一大桌子菜,还没等上齐呢,步凡便把益王拉过来到饭桌旁等着了。很快菜都上齐了,却久久都没见到赵子年来。
“母亲,爹呢?”步凡问道。
“你爹去书房了吧?你去看看,叫你爹来吃饭。”夏蝉公主让步凡去看看赵子年哪去了。
话说赵子年一个人进了书房,久久都没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