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可别跟小云说啊。”叶落兮对杨誉嘱咐道。
杨誉道:“叶姐姐,您放心吧,没事儿!我不会说的,再说了他怪谁也不会怪你的!”
叶落兮想了一下,道:“那好吧~就跟你说,反正他现在跟你可比跟我亲。”
杨誉笑道:“没有的事,没有的事!”
“那时候,师父带着小云进了谷里,他才七岁,拜师那天我第一次见到他。我听我爹说了他在外面的遭遇,知道他很可怜,可是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还是觉得他真的好瘦弱。
他那时候就很爱哭,拜师那天就在哭,两个多月之后,大师兄不知去向了,他也哭个不停。
我总看见他哭,被师父训斥了,说得重了些,就站在那儿不住地啜泣,师父看着心疼,不再说了,他就自己继续哭着练剑。
他呀,被训斥了哭,找不到师父会哭,看到后山的小鹿病死了也哭,我爹给他带好吃的好玩的,他很开心,开心之后又哭。我总看见他哭,刚开始他躲着我,后来亲近了,我就拉着他的手让他别哭,再后来更亲近些,我就摸摸他的头,抱抱他安慰他,还总是给他擦眼泪。”说到这,叶落兮眼睛看着远处,回想当年的画面微笑着。
杨誉没想到吴靖云儿时竟然是这样的,心底又抱怨师父骗自己,又问道:“我十二岁就认识小云,怎么就没见他哭过了呢?”
叶落兮略加思索,只是说道:“长大了就不哭了嘛,男孩子怎么可以长大了还哭鼻子呢。”
说罢,叶落兮回头看了一眼侧屋,看到吴靖云从屋里走了出来,开心地笑道:“现在都是男子汉了。”
吴靖云拿着茶叶,也往榕树边看了一眼,随即拿茶叶进了正屋。
三人结伴来到后山,后山郁郁葱葱,树木成林,错落着几条弯曲的小路,路边花草各异,林中淌过一条小溪,清澈见底,潺潺徐流。
后山飞鸟众多,不时还能看见兔子、小鹿等动物出没,儿时叶落兮常着吴靖云来后山玩、采草药和躲师父。
杨誉往旁边看了一眼,故意说道:“那边丛林里好像有只走兽,我去看看!”随即走开了,偷偷得意地笑了,只剩下吴靖云叶落兮两个人。
吴靖云看着杨誉的背影,准备开口叫住杨誉:“哎……”
“让他去吧,我们走吧!”叶落兮拉着吴靖云的衣袖往溪边走去,吴靖云有些不知所措,只被叶落兮拉着往前走去。
走到溪边,叶落兮道:“小云,我们可挺久没来这儿了。”
吴靖云慢慢地转头看了叶落兮一眼,又盯着小溪里游着的鱼,只是道:“是啊。”
叶落兮不禁笑道:“你现在可是越来越不愿开口跟我说话了!”
吴靖云有些慌张,连忙解释道:“不是的,落兮姐姐,我……”
叶落兮笑着看着吴靖云道:“好啦~逗你的!”
吴靖云在外脸上总是波澜不惊从容不迫,但却只在叶落兮面前,还像个孩子一般,他不想表露出太多心思,却总是不自觉地把心绪写在脸上。
叶落兮转身沿着溪边缓缓地走着,吴靖云在她身后徐徐地跟着,溪中的鱼也成群慢慢地跟着。
“以后,我们能见面的日子,就越来越少了。”叶落兮没有转过身来。吴靖云看着叶落兮的随着步伐晃动的长发,不知道叶落兮是什么样的神情,叶落兮继续说道:“外面……外面,有很多危险,江湖险恶,你……你们千万要小心啊。有些事情,你别勉强,不要勉强自己,不要伤着自己。”
叶落兮停下步来,吴靖云也停住,应道:“嗯,落兮姐姐不用担心,我和师弟互相照应,不会有事的……”他眼神有些茫然,“我们也……也会常常回谷的。”
师父还是想让他们师兄弟二人继续找大师兄的,吴靖云很清楚:师父想自己出去找,但是这些年为了他和杨誉,师父出谷的次数很少,但师父总在留意大师兄的消息——虽然还没到要定传承人的时候,但终究是要定的。
叶落兮听到吴靖云支支吾吾说的话,微微歪了一下头看着溪水,眼神里波光粼粼溢着温柔。她莞尔一笑转身过来,略微仰着头看着吴靖云的眼睛,吴靖云脸上浮现了一片淡淡的红晕,叶落兮问道:“小云,你还记得以前我们说的将来的愿望吗?”
吴靖云涨红了脸,有些语无伦次,道:“那是……是小时候不懂事……乱说的……”
叶落兮愣了一下,脸也有点红随即嘴角忍不住上提,忍住没有笑出来,吴靖云不知所措,红着脸低着头。
叶落兮看到吴靖云肩上有几点碎木屑,伸手扫了扫,说道:“哎呀!我说的不是那次!”
“我记得那天晚上,我爹问你将来有什么愿望,想做什么,你说你想像师父和大师兄一样,行侠仗义,除尽天底下的坏人。我说我想去看山川湖海,看够了就回来。我比你大些,但是你志向比我远大多了!”
吴靖云答道:“我记得,这,也是还小不懂事才会那么说。坏人是除不尽的,还有些除不了,有些不能除……”
“所以啊,我才让你不要勉强自己,你总是让自己陷在里面,有些事情,尽力了就好,让自己开心点,好吗?”
吴靖云点了点头,终于笑了出来。
叶落兮开心地说道:“这就对嘛!我记得以前……”
两个人沿着溪边慢慢地走,聊起过往的趣事,跟吴靖云在一块儿的时候,叶落兮总是很容易笑,总是很开心。笑声伴着溪流声,像一支美妙的乐曲。
正午,吴靖云和叶落兮两人一起生火做饭,游迟归、叶茗和杨誉坐在爬满藤蔓的凉亭。杨誉远远地看着吴靖云,又看了看师父,陷入了沉思,他以为这七年里,自己对师兄已经足够了解,但是今天才发现原来师父一直没有告诉自己吴靖云的过去。
杨誉出身商贾大富之家,从小锦衣玉食,是因为师父与自己总是见不着的父亲有约定,才拜入遥川派。从十二岁见到吴靖云第一眼,杨誉就觉得这个比自己小几个月的孩子,比他见过的其他孩子都成熟坚毅得多,他以为吴靖云天生就是这样的。杨誉想知道吴靖云儿时经历了什么、师父为什么不告诉他,他想知道,什么是世人说的人间疾苦。
临近黄昏,叶茗叶落兮告别离谷,叶茗向游迟归约定下次带茶叶过来,叶落兮也走到吴靖云身旁,轻声说道:“要记得我跟你说的话呐!”
“记得。”吴靖云笑着点了点头。
夜幕降临,御风谷又是一个平静的夜晚。不知不觉,夜色已深,木屋里的烛火都熄了,谷里的光亮只剩下池塘里的月影和草丛边点点的萤火。
游迟归闭上眼睛,半睡半醒之间,听到有轻轻的敲门声。游迟归起身出去开门,只见杨誉站在门外,恭恭敬敬地叫道:“师父。”
“进来吧。”
静谧的谷内,又多了一窗暖色的光亮。
游迟归见杨誉的神情很是认真,不知道这三徒弟有什么事,总不会是来问剑法的,随便说道:“怎么还不睡?”
杨誉犹豫了一下,想说什么却又收了回去,只是说道:“师父,打扰您歇息了……只是那个,早上我和师兄练剑的时候,有几招想不明白,想问问您。”
游迟归笑着摇了摇头,这才说道:“有什么事就直说吧,且不说你不会练剑这么勤快,深夜还来问,就是问剑,也不会这么认真!说吧~”
杨誉想了一下,开口说道:“师父,您是怎么收二师兄为徒的?”
“不是都跟你说过了么?”
“您和二师兄都只说是在路上看到二师兄在流浪就带了回来,说是在路上捡来的,就只是这样吗?”
“确是这样,确实是在路上捡回来的,哈哈!”
“那您为什么要骗……要跟我说二师兄天生冷静从容,成熟坚强呢?”
“你……”
“叶姐姐早上跟我说了……二师兄不是一直都是那样的……”
游迟归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了,他看着桌上的烛火,又看着杨誉,沉默了。
杨誉道:“师父,是您跟我们说君子坦荡的……就跟我说说吧。”
“你倒教训起我来了!”游迟归笑着轻叹了一口气。
杨誉没有再说话,只是认真地看着师父。
游迟归看了一眼窗外,淡淡说道:“那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