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陵园其实很大很大,埋的人不少也不多,但占地儿就没有小的。
大梁的皇家陵园在凤栖城西三十余里处。
那里有太祖皇帝的长陵,有历代皇帝的陵寝,有皇帝与皇后的合葬陵,也有历代太妃的陵墓。
凡冠以陵字,规模必然小不了。
而这里埋葬着三百年来的诸多先辈们,甚至还在这里修建了很多守陵的宫殿,曾经的那些先皇驾崩后,给为先皇们守陵的妃嫔们提供住所。
母凭子贵的道理在这里体现的淋漓尽致。
凡先皇驾崩,一应嫔妃除育有皇子者,或入驻冷宫,或入皇陵为先皇守陵。
二者相近,皆不能踏出所守半步,直至老死病死后葬于皇陵内。
这也是为何后宫基本都有太后,却少见太妃的原因。
宣靖帝这一朝不太一样,他是嫡长子,先太后在他未成年便已因病薨逝了,而先皇并未晋升新的皇后,因而,这一朝的皇宫里,并无太后。
而庶子登位太子,母妃一般晋升皇贵妃,位居正一品,仅次于皇后这唯一的正超品。
待得新皇登基,晋位皇太妃,仪服与太后同。
其他的,该哪去哪去。
一般新皇登基后,亲兄弟们不会再有机会住在皇城,他们需要前往各自的封地,这里是皇帝一个人的大本营。
而他们的母妃一般都会选择随之同行,做个封地内的无冕太后,也是极好的。
没儿子的那些,基本上逃不出冷宫与皇陵这两条路。
大梁不兴殉葬那一套,对先皇的妃子们也还算仁义,但衣食无忧,仅此而已罢了。
世间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皇宫内院,最终却只能是一道一群可怜女子一生走不出去的深深宫墙。
……
七位皇子守灵,这是罕有的待遇。
本来太子身陨,前来守灵的应当是皇孙,但可惜太子早早成家却未得一子半女在身畔。
按说以他的年岁,子女应该不少才是。
他是嫡长子,算岁数,今岁已是而立之年,太子妃与两位侧妃常伴左右,东宫之中也不乏妾室,可一个孩子都没有!
姜圣灵推测,这位太子爷应当是不孕不育……
或者……还有一种可能,只是暂时得不到任何信息,也就想想罢了。
队伍到达皇陵时已经天黑,太子陵也已经修建完毕了,只待七日后便会入土封陵。
他们七人不会连守七日,只是守这一晚罢了,明日起,将会交由太子妃等人守灵。
颠簸了一路的七位皇子休息片刻,吃了点儿东西便赶去了灵堂。
刚刚被刷上了黑漆的棺材有如最深幽的夜幕一般,放置在灵堂正中偏后。
他是战死的,因此棺材只能上黑漆,只有寿终正寝的才会用朱红色漆棺。
白色的招魂幡和黑色的棺材对比明烈,空空荡荡的铜香盆旁放着纸钱和秸梗,还未点燃。
新漆的黑棺还有着浓浓的木漆味儿未曾消散,在姜圣灵的感受里,虽然味道不小,但并不太刺鼻,一股说不上来的温和味道里带着淡淡的松木香,还可以接受。
这要是他熟悉的那个油漆味儿,估计第二天兄弟七个都得来一发藿香正气散。
守灵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守!
守着棺材。
这算是亲人最后的陪伴,不过守灵一般都是逝后头七天,民间有些地方仪式从简,只守三天,但作为最讲排场的皇家,自然要做足。
有些先皇驾崩,后辈甚至要守孝三年!
大梁史上曾有过,只不过那时候新皇登基,肯定不可能守满三年,意思了三天,便有亲王代之守孝了。
而太子殿下头七天还在跟他的将士们灵肉交融的相拥而眠,彼此守灵,做不得数,现在只能算是补了一次仪式上的头七了。
宽敞的灵堂内。
兄弟七人相对而坐排成两行,三皇子先为表率,跪坐在蒲团上,点燃了黄纸,秸梗不肯燃,熰了满屋子的青烟。
姜圣灵发现,这云雾缭绕一般的灵堂内,竟有催泪效果!哪怕心里没有因为太子的死而有半分难过,不知不觉间竟也是涕泪横流。
兄弟七人短瞬间皆都潸然泪下,尤以三皇子最甚,鼻涕一把泪一把,全然失了读书人应有的翩然和气度,看那没过一小会儿便已红肿了的眼泡,果然是与大哥感情甚笃的好兄弟!
无言的灵堂内,只有秸梗熰烧时偶尔的哔哱声,伴着不知来自于哪一个的擤鼻涕动静,唤出了三皇子的哽咽。
三皇子声泪俱下,哭的几乎喘不上气来,众人连忙劝慰,逝者已矣,节哀顺变,将他拉到一旁,换四皇子顶上。
兄弟们一个个轮番表达着自己对大哥的缅怀,涕泪浸湿了衣袖。
感情真挚,毫不作假,老六更是直接哭晕了过去。
换上姜圣灵上前,拿袖口擦了擦眼泪,两指捏着擤了下鼻涕,拿起一旁的黄纸擦了擦手,随即扔进了香盆里。
一张一张的慢慢往里丢,火焰不大,却一直未熄。
黄纸易燃,只荡起一缕缕细若游丝的青烟,被热浪翻涌着冲散。
还挺暖和。
烧了一阵,姜圣灵察觉到不对劲,转头一看,兄弟六人都在瞪大红肿的眼睛瞧着自己。
卧槽!
身体瞬间紧绷,扭头飞快瞟了一眼四周,着重看了看那漆黑的棺材,没发现异样才松了口气。
艹!
一群狗东西,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狠狠地瞪了一圈儿自己的兄弟们,姜圣灵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到了清晰的看到了情绪体现。
老八老九眼神里写着恍然大悟和喜悦,深吸了一口气,咳呛几声,喜极而泣。
老四老五眼神中除了恍然大悟还有懊悔。
老三就厉害了,他的眼神比较复杂,懊悔中夹带着迷茫,迷茫中掺杂着痛苦,痛苦到后来,再次泪流满面。
至于老六,他还在昏迷,不过方才懂得一丢丢医术的老四已经为他查探过了,没什么大事,只是悲伤过度,郁塞难通,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了而已,问题不大。
从方才无声的眼神判断里,姜圣灵大概猜到了原因,伸手抓起了一把秸梗。
余光中映照着两侧想要伸出却无力缩回的手。
暗自撇了撇嘴,呵,一群小辣鸡。
将秸梗换到左手中,右手不时丢进香盆一张黄纸,趁着其燃烧的空当,丢一截秸梗进去。
嗯,一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