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消息让陛下如此失态?
朝堂上的大臣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但迫于宣靖帝此时状态不太好,没有谁敢出声问询。
鸦雀无声之中,每个人心中的想法千变万化。
良久,宣靖帝颤颤巍巍起身,身边太监连忙过来搀扶。
一张小小的绢纸仿似抽掉了宣靖帝的精气神,拐进后殿的背影之中,竟带着几分暮气,挺直的腰背似乎都佝偻了一些。
这还是他们那个掌控一切的皇吗?
皇帝中途离朝,众大臣谁也没敢拍屁股走人,虽然一个个都恨不得生出三丈长的脖子,好好瞧一瞧那加急传书上到底写了些啥,可谁敢上去瞧?
哪怕已经百爪挠心,也没人敢越雷池半步。
那高出他们脚下地面七尺的地方,只属于那一个人,谁也不能上去。
过了半刻,司礼监派人过来传话,退朝!
这……
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传话的太监没有给众人解释的意思,弯腰捡起飘落于龙椅前的加急传书,看也没看一眼,双手麻利地重新卷起,匆匆拐进了后殿。
“臣等告退!”
尽管皇帝已经不在这里了,但礼数不能少一丝一毫,文武百官对着那稳稳居于高台上的龙椅躬身告退。
出了诏英殿,憋了一肚子的话总算是能讲出来了。
百官三三两两的走在一起,话题离不开刚刚那封绢纸。
但那些身居高位的重臣却是一个个沉默寡言,闷头前行,不言不语。
“许大人慢些走,等等下官,等等下官。”
被唤作“许大人”的头发花白的富态老头儿缓下了脚步,停在了殿外丹陛前。
“陈大人有何指教?”
“不敢不敢,您消息灵通,可知最近有何大事发生?为何陛下看了那封加急传书,成了那……?”一个唇上留着两撇小胡须的中年官员紧走两步,赶到许大人身边低声问询。
“慎言!”富态老者眼中迸**芒,瞪了中年官员一眼,打断了他的话。
陈大人后知后觉地看了一眼周围,连忙道:“啊!是是是,是下官失言了。”
许姓老者甩了甩袖摆,没搭理他,兀自走下了台阶。
陈大人又心虚地看了看周围众官员以及五步一人值守在诏英殿外的禁卫军和小黄门,发现没人注意自己才悄悄然松了口气。
抚了抚脊背,在这寒峭的初春竟然汗湿了内襟。
对已经丢下他走出好些距离的许大人投去感激的目光。
……
宫门外,有些交情的众官员纷纷道别,一些平日里政见不和的则是当做彼此不存在,各自上轿分道扬镳。
“杨大人,下官那里昨个儿新得了一坛四十年的女儿红陈酿,可否请您品鉴品鉴?”
周围人听了这无耻的话,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扭头对身旁的同僚开口道:“李大人,听闻您酷爱古物,这两天刚得了把前朝时候的古剑,想请您给掌掌眼,您看可得空闲?”
类似的一幕幕屡见不鲜,皇帝不希望大臣们私下走的太近,不允许群臣结党营私。
但这当着百官的面儿说出来,就不是私下了,是堂堂正正!
……
当日正午,兵部尚书洪阳凌、征西大将军喻城及京畿二十四营总都统成烈受召于武英殿议事,同时被召见的还有户部尚书沈丘。
除了后者,那三人是除领命在外的将军之外,仍在京的兵部大员,他们每一个手中都掌握着兵马大权。
禁卫军和巡防营不在此列,他们分别负责皇宫的守卫以及京都的治安,除非到了兵临城下的地步,巡防营才会出城迎敌,而即使真个儿兵临城下,禁卫军都不会出动,他们几乎是保卫皇帝和皇族的最后力量,那是他们唯一的使命。
议事长达两个时辰之久,说了什么,没人知晓。
随着三人出宫,便像是慵懒的花猫看到了老鼠,整个京畿周围的防卫调度迅速开始改变。
迅疾到猝不及防。
京畿二十四营被抽调,由距离京都最近的纪城军接手京都防卫,安扎在西山军营的西征军时隔五年再次整装待发,留京任职三年之久的兵部尚书洪阳凌重新披甲上阵,这是于大梁边疆征战了近三十年之久的老将!肱骨之臣,如今再次出山。
一连串的调动炸懵了所有不知内情的人。
但哪怕不知详情为何,哪怕嗅觉再迟缓,也能明白,要打大仗了!
打仗,大梁之臣并不陌生,年年都在打,南边儿在打,北边儿也在打,你来我往不过是彼此消耗钱粮而已。
但打大仗却是极少发生。
现有的疆场基本上都已经有了固定的军事布防,打起来的次数很少了,绝大部分时候都是你渗透我我渗透你,同时还彼此防备着对方的渗透,更像是心照不宣的合作对峙。
而今日这般动静,显然是要动真格儿的。
上次抽调京畿二十四营还是五年前,也就是赤岭关大战,那也是西征军的成名之战。血战月余,赤岭关成了横尸遍野的焦土,血色深深地浸透每一寸土地,成了名副其实的赤岭!
现在这两支军队同时被抽调,可想而知,接下来必将是一场血战,甚至是一场死战!
征西军四万五千人,京畿二十四营三万六千人,八万大军浩浩荡荡连夜集结于凤栖城北,安营扎寨之后,仿若另一个灯火通明的小京城。
户部尚书从宫内出来之后连口茶水都顾不上喝,当即派出户部侍郎人等持盖有玉玺和兵部户部两部大印的调度令前去京都四卫城调用运送军需及粮草。
军令太急,他没有丝毫准备,相信不仅是他,受召前往武英殿的所有人都没有心理准备。
虽然他想开口道一句委屈,说现在朝廷国库亏虚,经不起这般折腾了。
但看到宣靖帝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的龙颜,只能嗫嚅着点头称是。
……
朝廷官员们都有各自的圈子,有什么消息基本也都能互通有无,可这封八百里加急的传书来得实在是太过突兀,除了皇帝本人,他们谁也不知晓到底发生了何事,也打探不到任何信息。
午时被宣进宫的四人他们倒是都认识,可根本碰不上面儿,紧随而来的就是让人心慌的一系列军事调动,肯定是有大事发生,而他们却仍被蒙在鼓里,完全不知其所以然。
等这封传书的内容来到京都传开,自然也就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消息滞后严重,等他们了解到真相,怕是要几天后了,而这几天,却是实实在在的煎熬。
有些能耐的,已经派人顺藤摸瓜打探这封信的来源了。
这并不难,只要找对了驿站,问询得知了加急传书的来向,一直往前追寻,自然就能找到。
在朝臣们茶饭不思的等待中,翌日午时,消息通过飞鸽传书终于到了京都。
一些大臣们收到各自表述不一但内容基本一致的消息后,集体失声。
两朝老臣内阁大学士李道和看着手中的纸条,久久无言。
起身走到窗边,看着艳阳盛开万里无云的天际,喃喃细语:“天,要变了啊……”
此时,凤栖城外,八万大军早已开拔北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