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燚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可紫流飞却没有一丝心痛,更没有一丝后悔,就那样心满意足地看着皖的一袭白衣被血液染红。那妖艳的颜色像是盛开在皖胸口的巨大芍药,每一朵花瓣都散发着危险的腥甜。可是皖却像是人偶一般,没有任何反应,恬静得不带有一丝人间的气息。
可这是人命!人命!而且是皖的,是他最喜欢的人的生命!
雒燚的心底撕心裂肺地呼喊着,但是幻化到声音上,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的眼睛布满了血丝,像一头穷凶极恶的野狼一般逼视着紫流飞,一个字也不说。他第一次用这种包藏着杀意的眼神仇视他的师父,这是他第一次反抗,哪怕再微不足道,再苍白无力,也是他为了皖所做的。
紫流飞当然知道雒燚心里在想什么,他竟然一点也没有生气,反倒是一直紧绷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抒怀的微笑,“这么一点小伤,皖是不会死的。雒燚,你看好了,皖身体里的力量究竟是什么。”
说罢一用劲儿又将那把匕首从皖的胸口拔了出来,瞬间,更多的血液从皖胸前的血洞里喷涌出来。雒燚见过人受伤,更见过伤口淌血,但他从没见过血液以这样惊人的方式从伤口里源源不断地喷薄而出,就像喷泉一样,更何况还是从皖的胸口里。于是他一时间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像是要吐出来一般。
可是突然间,血量变少了,刚才还是波涛汹涌,此刻竟已变成了涓涓细流。而更神奇的是,皖胸前的伤口也像是正在缩小,逐渐……恢复如初!
前前后后只花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而整个过程中皖紧紧是蹙了蹙眉,甚至没有清醒过来!
“皖究竟是……究竟是什么人……”雒燚一下子跪倒在桌边,惶惶地呢喃道。
“皖从他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变成了现在这样一个……怪物,而且是被他的生父亲手变成的。”紫流飞的嘴角抹过一丝邪恶而又饶有兴味的微笑。他看着皖胸口那片新长出来的光洁的肌肤,眼中黑亮的异彩越发得耀眼起来。
之后,紫流飞将皖的血收集起来,然后把他关到了木栅的另一边,才离开了那个宽敞却阴暗的牢房。雒燚有些不舍地望了望躺在冰冷草垛上的皖,想象着他独自一人在阴暗而又潮湿的地牢里瑟瑟发抖的样子,怨恨地咬紧了嘴唇,直咬到双唇没有一丝血色。
他恨自己没有能力保护皖,恨自己没有勇气彻底摆脱紫流飞的控制。可他也只能怨恨一下而已。
“吱呀”一声,地牢的门重重地合上,与此同时,有什么东西好像也跟着一同将门扉紧紧关闭了……
久违的阳光,在刺入眼睑的瞬间开出炫目的繁花,细碎如金鳞般的光华在眼前迷蒙出一片如梦似幻的浮世。萧毓晨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到简陋却整洁的茅草棚,雕花木窗,窗外蓝天依旧,白云悠悠。
萧毓晨试着从床上坐起,可是刚一用劲就感到浑身的骨头都要断了似的,麻酥酥的疼痛在大脑皮层激起剧烈的电流。
低下头,只见自己全身缠满了绷带,有些地方还透着些红色,俨然一副重伤患者的架势。可是脑海中却不存在自己受如此重伤的记忆,后脑隐隐传来一丝疼痛,莫不是失忆了?
萧毓晨摇了摇头,断定这样狗血的事情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环顾四周,却还是陌生的景象。全身上下都好像被灌上了石膏,硬硬的,乏乏的,不知要睡多久才会像这样连休息都会感到疲惫。脑袋里有什么东西翻滚着,咆哮着,奔腾着,喘息着,呼之欲出。
对了,在这之前,他见到了芷轩!
“你醒了?”就在萧毓晨好不容易对接上先前的意识时,一个健朗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一位雪髯银鬓的耄耋老人正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盆正在冒热气的开水,盆上还挂着条布巾。
“是……请问……”要问的问题太多,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萧毓晨犹豫再三,挑了一个答案最显而易见的问题,“是您救了我么?”
“可以这么说,你从山崖上掉了下来,昏睡了九天九夜。”
什么?从山崖上掉下来?还能活?
萧毓晨看着老人平静的表情,自己却已经惊讶得快要把下巴掉在地上了。不过想想也不是没有可能,当初芷岚和沐筝双双坠崖之时,不也用皖的阴阳术化险为夷了么?对了,皖……
先前的变故发生得太突然,导致萧毓晨自顾不暇,更不用说考虑皖和芷岚等人的状况。现在他失踪了九天九夜,不知道将军府里的一干人等会急成什么样子……等等,芷轩临别前曾经说过,皖已经落入敌人的手中!
想到这里,萧毓晨的心绪立刻乱了起来,他哪里有时间在这里休息!虽然是硬被塞来的使命,可那终归还是他的使命。他要找到芷轩所说的那位高人,跟他学习武功,只有变得足够强大才能把皖救回来!
话说,芷轩明明说他一睁眼就应该能看到那位高人的……
可是他睁开眼只看到了一个老头儿啊……
难道说……
萧毓晨从头到脚将那位老人仔细地打量了一遍,可是这位骨瘦嶙峋的老人家真的就是传说中的高人吗?
萧毓晨这一阵复杂的心理变化看在别人眼里就是极富戏剧性的大变脸和手舞足蹈的肢体语言,再加上动作过大牵扯到伤口又冷不丁露出龇牙咧嘴的狰狞面相。老人虽然被他逗得哭笑不得,但萧毓晨心里在想什么他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随手将热水盆放在一边,老人走到萧毓晨身旁,拉了张椅子坐了下来。
“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萧毓晨。”
“萧毓晨……”老人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紧接着礼尚往来一般报上了自己的姓名,“老朽姓墨名子喻,幸会幸会。”
“墨子喻……”萧毓晨装模作样地跟着复述了一遍,别说,这名字还真挺耳熟。墨子喻……墨子喻……墨子喻?
“你……你……你不是死了么?”萧毓晨吓得从床上跳了起来,指着老人的鼻子大惊失色地喊道。这一跳不要紧,竟是一头撞在了茅草棚的棚顶,一阵沙尘扑簌而下,萧毓晨捂着头上的大包又坐了回去。这一顿折腾身上的伤也开始跟着乱,肌肉像被撕扯一般疼痛难忍,萧毓晨一时大汗淋漓。
“哈哈哈,年轻人,稍安勿躁。老朽确实在二十多年前就应该死了的。”
一听这话,萧毓晨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将被踹到脚底的被子重新拉了回来,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好像这样做就可以驱邪一样。但是老人家的下一句话,却让他大脑一片空白连驱邪的意识都没有了。
“不过在上面那群人看来,你现在也已经死了啊,年轻人。”墨子喻捋了捋自己的长胡须,笑得很和蔼。
“上……上面那群人……我死了……难道这里是地府吗?难道不光是芷轩,就连我也留在地府里了吗?”萧毓晨抱着自己的脑袋,抓狂地喊道。
“师父,他脑子摔坏了吧?”
这时,门外又伸进来一个脑袋,脸上挂着如向日葵般明媚灿烂的笑容,如果不是听见了那句恶毒的台词,萧毓晨一定会以为自己遇见了一位人畜无害的草食系大哥哥。然而事实是,这家伙是个腹黑毒舌男……
“秋旻,别瞎说,还不快进来。”然而墨子喻却像是没有听见一样,露出一副慈祥的面容招呼门口唤作秋旻的男子进屋。
萧毓晨看着眼前和谐无比的画面,感觉这个世界真的扭曲了……
“你可算是醒过来了,我刚才可是说真的哦,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脑子很容易摔坏哦……”说着,还在萧毓晨的额头上弹了一下,就好像是现代人修理冒雪花的电视机时会在机顶盖上敲一下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