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柔站在流云台的另一边,大汗淋漓地吹着龙吟凤鸣,她是真的着急了,着急到除了把希望寄托在龙吟凤鸣上之外再也想不到别的办法了。只是她还是没有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这是在和谁斗法。
静寒一挥手,那条棕色的长鞭便在地上留下了一道清晰可见的痕迹,这一挥落之间便有无数的灵力碎片渗透到了土地里,在气旋触及不到的地方缓缓地蔓延出爪牙。然后“砰”的一声,包围着叶秋旻的风墙应声爆裂,景柔隐约看见他的身子抽动了一下,好像是被余波冲击到了,于是更加紧张,紧张得快要哭出来了。
不要,不要伤害叶秋旻了……我不要他死!
景柔握着龙吟凤鸣的手开始瑟瑟发抖,但她还是一刻不停地吹着那管玉笛。而神奇的是,那笛子也像是知道景柔在害怕什么似的,逐渐散发出一股温暖的热度,在冰天雪地里给景柔注入了一丝力量。
静寒偏了偏头,眼前好像生气了一团雾气,让她看不清景柔在那里。可是那团凝集在一起的白色棉絮却突然被一道金光冲散,静寒盯着前方即将盘旋而至的两条龙凤,第一次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区区一个错位的灵魂,怎么可能发动龙吟凤鸣的真正力量?
可是情势之急已经来不及让她得出结论了。
净含量密昂退至箜篌静立之处,将鞭子收入袖中的同时,双手已经开始拨弦以发功。这一次,她弹奏的曲子要比他对付叶秋旻时的还要阴鸷得多。而那一龙一凤逆风而行,竟也势头不减。二人僵持了一会儿,静寒突然深吸一口气,手腕利落地连震三次,一连串强音裹挟着难以抵挡的气势冲出,这才勉强占了上风,硬生生将两头神兽逼了回去。
而远远地,景柔从喉咙里咳出一口血来,她用手背在嘴角轻轻地抹了一下,一阵温热便从皮肤一直渗进血管—她受伤了。
景柔这时才发现,从来到这颠沛流离的异世时算起,这竟然是她第一次受伤。她一直被保护得很好,很好……
“为什么!”景柔半跪在地上,纤弱的拳头重重地砸在沙石上瞬间便血肉模糊。脸上有什么东西湿漉漉地流下来,垂落在手边,好像全世界都下起了雨。她不甘心,为什么自己总是被保护,到了重要的人奄奄一息时自己却无能为力?为什么那么好的人却要遭受这么残酷的折磨?为什么他们仅仅是想对命运小小地抗争一下却如此困难重重?为什么?为什么!
“你想知道这是为什么?”一个冰冷的声音突兀在从景柔的头顶响起,不着起伏的声线像是被封印了几个世纪的冰川,萌发出彻骨的寒冷。
景柔抬起头,发现静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自己身边。静寒托起景柔的下颚,仔细端详着她那张勾画出来的脸,不由想起了很久以前,静若还是静若的时候的事情。
静若是静凝的女儿,静凝是静寒的姐姐,是上一任第一元凤。
“只恨你母亲什么都没有告诉你……”静寒的目光好像飘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景柔感觉她不像是在对自己说话,那种怆然的神情如同面对亡灵时流露出的哀悼。此时的静寒好像从她第一元凤的身份中抽离出来了一般,但景柔却不知为何。
“丫头,这个世界本来就不是公平的,弱小屈服于强大,理所应当。你们挡住了尊者大人的路,他自然要清除你们,这是你们的命。”
这是命,没有人能逃出这种因果循环。我的姐姐,我的侄女,包括我……都逃不走,脱不出,你们所有人也是一样!
“你如果什么也不做的话,我本不想杀你,可你明明什么也挽救不了,却还要逞强,这就怨不得我了。”静寒五指合拢,尖锐的指甲犹如利刃。她没有看景柔的表情,因为那会使她仅存的感情复苏,招惹来不必要的动摇。静若已经死了,现在她要杀的人是一个素昧平生的……丫头。
“虽然我什么也挽救不了,可是我还是不想看到他们受伤。即使你要杀我,我也不后悔。”
景柔说完这句话,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她在心里默默地跟每一个认识她的和她认识的人道了别,她知道,这一回自己是真的要灰飞烟灭了。但正如她所说的,她不后悔。
可是那利刃一样的指甲却终究没能刺下来。
景柔的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动人的歌声,好似天堂里的圣殿前,天使们咏唱的神曲,在灵魂的深处引起一阵强烈的共鸣。
景柔还没来得及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便只觉一阵头晕目眩,身侧的风突然鼓噪起来,整个人好像飞起来一般。等到她平稳落地之后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刚才竟是被一位陌生男子活生生从流云台上搬到了流云台下。貌似,用“活生生”这个词有些不太恰当……
男子身边还有一男一女,三个人皆是衣着华丽,气质不凡。他们身后整齐地排列着成百上千的士兵,金色的铠甲闪耀出的光芒象征着求胜的渴望。
“你没事吧?”救了景柔的男子和景柔保持着合适的距离,有礼地问道。
“我没事,不过上面情势很危急,你们有这么多人手,麻烦快点帮帮忙。”景柔刚刚虎口逃生,却还惦记着此时还在苦战的萧毓晨和已经倒下的叶秋旻,心里着急的好像要滴出血来。
“你是芷轩的凤鸾使者?”那男子又问。
景柔愣了一下,答道:“正是,请问阁下……”
“在下燮灵霄,姑且算是当朝太子……”燮灵霄苦笑两声道,“我们就是来作战的,姑娘且先和吾妹在这里候着,其他的事情交给我们就好了。”然后他朝身边的两个人使了个眼色,燮灵染听话地走到了景柔身边,楚风暝的表情却有些复杂。
静寒紧蹙着眉头,将流云台下四张年轻的面容记在心底。脑海中还回荡着景柔的那句“我不后悔”,明明是那样弱小无力的女子,为何能说出这样坚定的话?仅仅四个字,却让静寒冰封一样的心发出了细小的震颤。而也就是在这一眨眼的功夫,让燮灵霄和燮灵染有了可乘之机。
静寒眼睁睁看着燮灵霄和楚风暝一步一步登上流云台,可她什么也没有做。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好像在蕴集着些什么似的。直到他们二人最后一步站定,她才缓缓开口道:
“你们这些人,咒骂着我们的残忍,自己却做着以多对少的苟且之事,不觉得羞耻么?”
静寒指了指流云台下蠢蠢欲动的燮御庭军,不屑地说。
“听我命令,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登上这流云台。”燮灵霄闻言立刻面向流云台下大声说道,如同宣誓一般,带着战士不容玷污的骄傲。
然而静寒仅仅是从鼻子里轻哼出一口气来—“怎么敢把后背朝向我呢?”
燮灵霄才刚刚转过身去的时候,静寒手里的鞭子就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出。那些所谓的尊严,所谓的原则在她看来都不过是年轻人的单纯和天真。兵不厌诈,又何来苟且与羞耻之说?
“啪”的一声脆响,鞭子带着血肉与皮肤滑下,可静寒却觉得不够,偏偏又多添了两下。红色的刺眼的三道鞭痕,留在白皙柔嫩的肌肤上,如同在原本纯澈得令人不忍亵玩的莲花瓣上染了色,不可饶恕。
“风暝!”
燮灵霄抱着楚风暝轻似蝉翼的身体,感觉心脏好像被车裂,浑身的每一寸肌肤都被凌迟一般。蔓延开去足足可以填满一个世纪的疼痛就在他残破不堪的心脏里膨胀成永生的悔恨。
为什么?受伤的不是我……
紫流飞看着倒在血泊中的皊,嘴角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他又一次没能将萧毓晨杀死。
“你们究竟想让多少人为你们而死?”紫流飞睥睨着皖,目光中冷冷的鄙意像是正在缓慢结冰的海水,将皖一层层地包围,一层层地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