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下的雨,突然天气变凉了。
此刻在府衙大堂上,颛法曹和梁县令已经端坐在几案后,堂下跪着清凉侯馆的伙计辛金庇,也站在嚷嚷客店的老板乌攘攘,而堂下还另设一座,端坐着愁眉不展的乌刺史,以及站立两旁的一般差役。几十个人在堂上或坐或跪或站着,然而空气静的似乎落下一片花都能听见。
终于,还是梁县令咳嗽了一声。拍了一下惊堂木。开始问话。
梁县令道:“乌店主,从你经营的客店墙壁中凿出这许多珍珠,以及一些男子衣衫,你作何解释?”
乌攘攘道:“珍珠是我的,这些衣衫是一些客人留下的。”
梁县令道:“你说珍珠是你的,可有凭证?这许多衣衫,看材质、大小均非一人所有,怎会有如此多客人主动留下衣衫,可有何曲折,你要如实说来。”
乌攘攘道:“珍珠确是我的。衣衫也确实是一些客人主动留下的。”
梁县令不悦道:“乌店主,我好言相问,如何竟言语搪塞于我。”
乌攘攘看了一眼梁县令道:“我均以如实相告,如何说搪塞于你?”
颛法曹见梁县令已然动怒,连忙劝解道:“县令勿恼,我来问话。”
颛法曹看了一眼乌刺史,然后问道:“乌店主,你说这衣衫是客人主动留下的,那这些客人是因何事而留下的?既然在店里存放许久,乌店主为何还留着这些衣衫?”
乌攘攘笑道:“因何事留下,自然是急于离开忘记外衣而留下的。为何还留着,既非我的财物,也许有人会来取回,因此留着,且我也犯不着为别人的衣衫再操心,索性丢弃一边。”
颛法曹道:“哦,原来如此。可否再详述为何客人会急于离开,而且急切到连自己的衣衫甚至包袱都没有带走,而且还不取回?”
乌攘攘道:“包袱,这我倒没什么印象。至于为什么急切离开,法曹不应该问这些急切离开的人么?怎么反倒问我?”
颛法曹一时竟无法回答。连忙道:“乌店主,你且站立一旁。”然后转向跪在堂下的辛金庇,问道:“辛金庇,你如实讲来,这件白商人的青金色襕袍外衫,因何在你卧室找到,而此人失踪又是你报的案,你究竟将他如何了?“
辛金庇哆哆嗦嗦道:“不知道,不知道,小人也不知道会如此。小人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
颛法曹捋了捋胡子,道:“嗯,辛金庇,那你如实说来,你来此地究竟为何?原来是从事何种营生?”
辛金庇道:“小人确因家乡灾荒,路过此地,被店主人所救,当起来伙计。原来也是种田为生。”
颛法曹怒道:“大胆辛金庇,看来不用大刑你是不说实话!”
辛金庇吓的急道:“小人没有撒谎。”
颛法曹道:“你说你是种田的,怎地对失踪白姓商人穿一件松绿色半臂,上面绣着两只雄鸳鸯,套了一件青金色襕袍外衫,这等衣服细节记得如此清楚?”
辛金庇吓得瘫倒在一旁。
说完,颛法曹又吩咐衙役道:“你且去退去他的外衣。”
衙役领命。
只见辛金庇外面套着的简素的麻料衣衫,里面却穿着考究的内衫,此等做工、材质绝非一个小伙计日常穿着。
坐在堂下的乌刺史也看呆了。
堂上的梁县令也连连点头。
“大胆辛金庇,你还不从实招来?!”颛法曹道。
只见辛金庇已不似先前一般扭捏哆嗦,跪在一旁道:“小人确实不知白商人到了何处,因而报案。他出门时穿的衣衫为何又在店中出现,小人着实不知情,小人此刻也很糊涂。至于欺瞒老爷,只是小人从前寄住的店家是布料商人,因而从小有些见识。”
颛法曹道:“嗯,你且将方才所说作供画押。”
颛法曹又低头和梁县令说了什么。
然后道:“退堂。”
随后,颛法曹请乌刺史并梁县令道府衙后堂。
还未等颛法曹说话,乌刺史抱拳道:“堂上还多谢两位对舍妹的担待,舍妹从小清高,从不跪我,恐怕见了圣上也不愿曲膝,二位没有让她难堪,实在是感谢。”
二人道:“大人严重了。”
梁县令顿了顿道:“看得出令妹个性很强,想必也不是害人贪财之辈,她所说这些珍珠是她的,不知大人可知内情?”
乌刺史道:“哎,真是家门不幸。”
梁县令道:“此话怎讲?”
乌刺史道:“舍妹是父亲从小领养,小时候全府对她爱护有加,许是父亲过于溺爱,从小连我这个兄长也不放在眼里,长至十多岁时,方知不是父亲亲生,自己动了念头,凡事要和我比一比,略有不如我的,一定要追赶,但女子不能为官,她便不服气,父亲去世后,我自是继承了家业,她更加不服气。她宁愿不顾父命遗命,也要嫁给一个小客店主,我那妹夫新婚当夜就死了。此后也不回来,现在已经多年未有联系。以至于家人都快忘记她了。”
梁县令道:“那珍珠是?”
乌刺史道:“哦,那是父亲离世后,托我好好照顾她,有一年生日之际,她要我给她十斛珍珠作为礼物。我虽不知道她要这许多珍珠作甚,但也应允了。”
梁县令点点头,边思索边道:“这些珍珠,差不多也有十斛,也就是说,这许多年,这些珍珠她也并未动用,一直藏在墙壁内吗?”
乌刺史道:“这我就不得而知了。”
梁县令又问:“刺史方才说,您那妹夫新婚当夜就死了,可有疑点?”
乌刺史忙道:“哦,不不不,没有疑点,这正是我说的家门不幸,舍妹为了离开家,又不愿与人婚配,特意找了我这即将一命呜呼的妹夫,连大夫都说他不过一二日的存活。”
梁县令叹道:“确是一桩憾事。”
见乌刺史哀痛,连忙又安慰道:“可见令妹对非亲生一事有心结,一直还未打开,大人还需寻得时机,开解才是。”
乌刺史点点头。
二人见乌刺史仍是闷闷不乐,颛法曹也道:“乌店主在案发当天和次日都在店中,有人作证。应是与白姓商人失踪一案无关。而他墙壁中搜出的许多衣服,数量颇多,恐怕也不是她所预料的。堂上她说’没记得有包袱’,可见是有人故意将衣物包袱投入墙壁,而乌店主因…咳咳…清高,自是不愿意上心,有人留下衣服就丢入其中,至于丢进去几件,是什么样的,恐怕她从未细看过。因而如果又有人投入其他衣物,她并不会知晓。”
梁县令道:“说的有理,要知道那扣环可是在外面,若真有人从外投入,她实是不能知道。不过,难就难在无法确认这些衣服的所有者,而那几名失踪的旅人,包括白姓商人、三个清凉山的僧人和其他几个客人,这些衣服里没有僧袍,而白姓商人的衣衫在清凉侯馆,那剩下几个客人的衣服是不是在里面,就很难得知。”
乌刺史道:“现在的问题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也没什么有用的线索。万一,万一过两日公主到来,又有失踪人口,可怎么得了呢。”
颛法曹道:“不,还有一条线索,我总觉得那个辛金庇并不简单,他既非种田之人,也绝非寄居的仆人。我已经将他放了,暗中派人监视。”
梁县令道:“恐怕还有一条线索需要追查,那个清凉侯馆的新任罗掌柜,可是至今未露面。说是下山采买,可是缘何迟迟不归?”
乌刺史道:“好,那两位就费心速速勘查。那舍妹?”
颛法曹道:“大人放心,我已经派人将她送回去店铺去了。”
乌刺史道:“好,那就好。”
颛法曹又犹豫道:“不过……”
乌刺史道:“不过什么?”
梁县令道:“法曹的意思是,令妹处也是一条线索,虽然令妹与白姓商人失踪无关,但无法排除与其他失踪人员无关,那些衣服里,有一件标有姓名’苏山’,法曹已经让人去核查附近和周围辖区的户籍人册。”
乌刺史道:“好,但办无妨。如若她真涉案,我也绝不姑息。”
颛梁二人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