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亥推开窗,任凭寒意袭身。
梁县令不许他离开此地,他也无意离开,每遇奇事怪事,福祸随时可到,世事实在难料,让这位不曾饱经世事的年轻人内心消沉又迷茫。
而此刻在县衙,梁县令也还未歇息。
温主簿进来道:“回禀大人,刚才医官回报,悲心庵所封存之杯皿器物和水均已查验完毕,显示无毒。”
梁县令道:“虽如此,本县也必要查个水落石出。”
温主簿道:“大人,或许这正缩小了范围。”
梁县令道:“不错,如今看来,悲心庵的嫌疑反倒缩小了。末犀末象二人此刻如何?”
温主簿道:“医官已经细细为二人查看过,确为轻微中毒症状,只是摄入量少,还未查出是何等毒物所致,索性二人已无危险。”
梁县令道:“是荔枝,毒杀公主侍女的一定是荔枝。近日长安哪里出现荔枝,可有线索?”
温主簿道:“三班衙役均已派出明察暗访,还未得线索。”
梁县令道:“悲心庵众人仍无下落?”
温主簿道:“是。”说完不安地看了县令一眼。
梁县令回到桌旁坐下,看到温主簿有些不安。遂安抚到:“主簿且坐下。可否再将早上报案的经历再说一遍。我总觉此事从开始就不寻常。”
温主簿点点头,但未敢坐下。
“回禀大人,今日巳时左右,公主府的管事来报,公主近身侍女大梨梨早晨到悲心庵为公主请香,刚返回不久突然倒地身亡。因此来报与县令。”温主簿道。
“下官得到报案,即刻报告与县令,随即点令衙役同县令一同到公主府,之后马不停蹄一同到悲心庵查案。”温主簿急急道。
“当时医官可查验看那侍女所中何毒?”梁县令道。
“回禀大人,似是没有,府内管事,只是打开棺木让医官看了一眼,管事就令医官衙役退出,道公主受到惊吓,敦促大人速去悲心庵抓人。”温主簿道。
“不对,不对,彼时我与公主对谈,并未见公主有惊吓之态,反而在园中游玩。只是吩咐速去悲心庵查案。”梁县令回忆道。
“对了,大人,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温主簿急切道。
“如何?”梁县令追问道。
“管事令我等退出,我等在园外等候大人,见那管事吩咐一个小宫女,叫什么小梨梨,说道:“小梨梨,快将新到的荔枝送与公主殿下。”
“有此等事?”梁县令又追问道。
“是的大人。”我等虽未看见那位宫女和荔枝,但确实听到管事如此吩咐。“当时在下急回报大人,并未再查看此细节。”温主簿不安道。
“此事甚为可疑,明日一早,再去公主府。”梁县令说完默默不语。
温主簿继续道:“大人,若是荔枝有毒,公主岂不危险?”
梁县令道:“嗯,不过普天之下,谁敢碰公主分毫,倒不必过分忧虑公主此刻的安危。此事恐另有所图。又是公主的侍女……”
梁县令凝神思索,过了许久才道:“温主簿久居此地,可记得几年前也发生在公主身边的事,当时公主的侍女因疑窃取公主珍宝,而被降罪,这个案子似乎也是悬而未决,并且连累了当时的县令和大理寺主审的相关官员。如今看来,两个案子性质虽不同,但却都与公主侍女有关,岂不令人疑惑。”
听得梁县令如此说,温主簿大吃一惊。
“明日可否,不,已是深夜,天亮将那个案子卷宗调取与我。”梁县令吩咐道。
“在下天明即去大理寺调取卷宗。”
梁县令又对温主簿道:“天色已晚,主簿回去歇息吧。”
温主簿退去不在话下。
次日清晨,温主簿自去大理寺调取卷宗。梁县令自带随从前往公主府。
“爱卿,悲心庵的案件已经调查清楚了吗?”公主问道。
“回禀公主,下官来此即为禀告案情。”梁县令道。
“你且说来。”公主道,
“回禀公主,昨日业已搜查悲心庵和并验看相关器物。悲心庵住持和众尼均不知所终,相关物品查验无毒。倒是在庵内进香的一位老婆婆嫌疑重大,本县的两位衙役均因食了她的荔枝而中毒。”梁县令边禀告边观察公主的反应。
“哦,是吗?”公主似乎并不惊讶。
“昨日下官派衙署随同医官查验中毒侍女,但并未得到允许查验,可否请公主允许再次查验?”梁县令道。
“我已命人将其埋葬。此前太医也已验过,是断肠草的毒而亡,爱卿无需再验了。”公主道。
“若如此,可否交出府内荔枝查验,也请公主勿再食用此物,并告知此物来源。”梁县令道。
“荔枝?昨日最后的荔枝都被我吃了。”公主道。
“呃。公主可有不适?”梁县令惊道。
“并没有不妥。此物是母后命人送我的,你认为母后会加害于我吗?”公主不悦道。
“不不不,下官并无此意。”梁县令惊慌不已。
“你且起来,常听闻爱卿断案如神,所以此事并未提报大理寺,可今番怎地如此不成章法?”公主道。
“望公主息怒,下官一定加快侦破此案。还望公主能告知被毒侍女相关的情况。”梁县令忙道。
“此侍女名唤大梨梨,跟随我已有三年,机灵可爱,很招人喜欢。她常代我去皇家寺庙进香,从未有怠慢或不妥之处。”公主道。
“听闻公主府还有一位侍女名唤小梨梨,可是这位大梨梨的姐妹?”梁县令徐徐问道。
“哈哈哈哈哈,爱卿,不是,这是本公主给侍女们起的名字,为了好玩好听。”公主笑到。
“原来如此,公主雅兴。”梁县令陪笑道。
“还望爱卿速速侦破此案,我也好向母后回禀。”公主道。
“下官遵命。”梁县令说完告辞出来。
回到县衙,温主簿已在等候。
“卷宗可调来?”梁县令问道。
“回禀大人,大理寺回复此案卷宗前几年已被扬州县衙调取,后听说卷宗重要内容失窃,因案件已结,因此未在追查卷宗下落。”温主簿道。
“糊涂,如果真已了结,怎么有人窃取卷宗。”梁县令拂袖道。
温主簿不敢言语。
未几,梁县令道:“公主言道被毒侍女是中了断肠草的毒而死,公主府的荔枝是皇后所赐,公主食用后并无不妥。此案恐怕从荔枝着手会困难重重,无从下手。”
梁县令说完叹息不已,为无从查找破案线索而苦恼。
“断肠草,此物干燥形似茶叶,有色有形,绝不可能参入荔枝中。”温主簿道。
“如此看来,是有人故意将荔枝作为障眼法引导我们走入迷途。”梁县令道,深锁眉头,闭目不语。
昨日庵内,呆如木鸡的疏亥,笑眯眯的老婆婆,一个哭闹的小女孩,一对年轻的夫妇,但除了疏亥,那个老婆婆,而那对夫妇长什么样子竟然模糊不清,所有人的焦点都被小女孩的哭闹吸引,竟然没有留意到她身边的人。
“不好,我们确实中了敌人的障眼之法。不是荔枝,而是那对年轻夫妇。”梁县令朗声到。
说着兴奋地站起来边走边分析。
“大人的意思是?主谋也许并不是拎水果篮的老婆婆?”温主簿道。
“不,她也是,但别忘了,末犀末象二位差役都是向南而行碰到一起的,也就是说,那位老婆婆和那对年轻夫妇,要么是同谋,要么是前者被后者利用。”梁县令道。
“那么那位疏公子呢?”温主簿道。
“他确是一个局外人。”梁县令道。
“大人,在下还是不明白。因何那对夫妇是主谋?”温主簿不解道。
“你此刻可能回忆起那对夫妇的样貌?凡常人,哪怕再不起眼,也会有一两处与众不同,我等昨日才见面,在庵中怎么也有半个时辰相处,到现在不到二十四个时辰,竟然记不清此二人的样貌。若非高超的易容之术,怎么会有此效果。此外,庵中被报发生命案,那位疏公子是读书知礼之人尚且惊慌不已,你可见那对夫妇有任何惊慌?他们只是在一旁逗弄小儿女,哪有祸事在旁的惊恐?这难道不令人生疑吗?”梁县令道。
“若非心有城府之人,确难如此镇静。”温主簿若有所解。
“若末犀末象二位差役并非因食用荔枝中毒,那轻微的毒从何来?若是在庵中中毒,不应该,其他衙役包括大人和在下并未中毒。”温主簿又道。
“因此推断他二人只有在护送途中接触有毒之物,而且不是内服,因此没有造成很大的毒性,可见此毒是触碰肌肤,也许是那个老婆婆的篮筐,也许是四个人某人的衣服。”温主簿接着道。
“你分析的有道理。”梁县令道。
“不过,即令他二人未中毒很深,也可能只是为了甩开衙役,并未想要要他们的性命。”梁县令又道。
“大人说的是。”温主簿道。
“不过,事情似乎比我们预想的复杂,即便该四人是一伙,他们又受谁的节制?因何下毒毒杀公主的近身侍女?而又因何以荔枝来误导我等?”温主簿不解道。
“恐怕答案还在悲心庵。”梁县令言道。
已近午时,梁县令留温主簿在衙内,一同吃午饭,一边部署再探悲心庵。
此刻,疏亥静坐小屋,昨日的惊吓虽已去,然而此时思绪乱飞。昨日在县衙听闻护送四位香客的衙役吃了荔枝而中毒,可明明已经秋日何来荔枝,但事实上确实有荔枝。而不久前自己梦到的荔枝园,每一颗可可爱爱,红红鲜鲜,似乎闭着眼睛都可以闻到它的香味。而这些荔枝园是在竹林旁还是在梦里,已经分不清了。但还依稀记得荔枝园的哭泣,这是梦还是真实,还有悲心庵刻着荔枝衣阙的美丽雕像,这总是真的,这如梦似幻的美好,是不是另一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