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五年初夏的夜晚,杭州临安青山湖畔的一幢豪宅里,三十岁的梅朵身着雪白的真丝长裙,及腰长发随意地披挂着。她手拿遗书,最后环顾了一眼周围的陈设,生无可恋。走进卧房,在床头柜上给丈夫留下遗书,然后神情极为淡然地吞下了整瓶安眠药。是死是活皆是命,一切随天意。死无可惧,她安详地躺在床上,回忆着承欢父母膝下时的幸福,和史向阳从相识到闹离婚的十年,恍若一梦。
梅朵的父亲梅志新是个伤残的退伍军人,曾是YN迪庆某边防的一名武警战士。迪庆位于滇藏川三省的交界处,是YN省唯一的一个藏族自治州。那里的夏季野花遍地,极为美丽。指导员告诉梅志新,那是格桑梅朵,也叫格桑花。在藏语中,“格桑”是幸福的意思,“梅朵”是指花朵。在一场缉毒战役中,梅志新光荣负伤。右腿装着假肢的他身残志不残,退伍之后成家立业,并给女儿取了个好听又雅致的名字,梅朵。格桑花看似纤弱,但是及其顽强。梅志新希望自己的宝贝女儿,美丽顽强,幸福一生。
梅朵的读书成绩非常优秀,但是为了将来接管父亲的林木生意,她报考了林业大学。大一那年,一场突如其来的横祸,让梅朵一夜之间痛失双亲,父母双双死于车祸。
披麻戴孝的梅朵几次哭晕,不吃不喝。堂伯梅志德向老婆使了个眼色,堂伯母翻了个白眼,假惺惺地再次端着红枣白木耳汤,走近了劝慰:“人死不能复生,多少吃点吧朵儿。你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让你爸妈黄泉路上怎么走得安心呀?”
临安梅氏一族中,就属梅志新最有钱。退伍之后靠承包荒山种树卖木头发了财。如今人死了,两条人命加报废的新车,又赔偿了两百万。梅朵是梅志新的独生女,这梅志新生前死后的财产,都归她所有。梅朵又是林大的什么校花,校里校外,有多少人看上了她的美貌,又盯上了她的家产。不吃不喝,饿死了才好!那样的话,族人一起平分,各家都能分个百八十万的。
梅志德说:“朵儿啊,你爸妈出殡之后还要连着做七呢。你可得照顾好自己,别说孝女要拿斋哭七,以后你爸爸的生意,还得你来接管呢!”一听这话,梅朵缓缓地睁开眼睛,接过了碗。
梅朵就着掉进碗里的眼泪,吃着红枣白木耳汤。柴房门外,大伯母在埋怨着老伴儿:“你脑子进水啦?饿死了不是正好?”
梅志德一脸的阴鸷,哼了一声说:“头发长见识短!各家平分能分多少?她大学毕业之后还得历练个两三年吧?没了梅志新,我就是名正言顺的大总管!”大伯母想了想,忍不住夸赞:“就你会算计!”
阴毒的夫妻二人走了,接着去向梅朵献殷勤。梅志德做梦都没想到,两人的对话,竟让柴房里的梅玉琴听了个真切。
周三一早,梅朵急匆匆地走出校门。她身穿白色的雪纺长裙,中间系了根长长的同材质黑色长带,在左腰上扎了个蝴蝶结。长发及腰宛如黑瀑,柳叶双眉,凤目翘睫,粉红的樱唇,把皮肤衬得更加白嫩。
“朵儿,我等你等得花都快谢啦!”
堂哥梅树在校门口倚着捷达车等她,知道她今天要回家给父母做六七,所以不怕等不到她。对于这位堂哥,梅朵是唯恐避之不及的,二十四岁的大男人,整天不务正业,听说还染上了毒瘾。可人家车都停在跟前了,没法拒绝,只能上车。回到家,该操办的都已到位,道场诵经,素饭送斋,披孝哭灵。众人晚饭要开荤,晚饭吃罢,还得听堂伯汇报最近这一季度的销售情况,一直忙到晚上九点半。
只请了一天的假,再晚都必须返校。这时候,梅树拎着车钥匙朝她晃了晃,做了请的手势,梅朵说了句谢谢,自己开门上了那辆捷达。
梅朵心里盘算过,堂哥这样大献殷勤,最多也就是以后开口跟她借点钱吧。梅朵想错了,她只不过小眯了会,睁开眼竟然发现梅树把车开到了一处山脚下的林子里,说是尿急,熄火下了车。梅树刚下车,树背后就窜出个人影。那人打开副驾驶的车门,直接把梅朵从车上拉了出来,然后搂进了怀里。
“神经病的张大勇,再不放开,我喊人了!”梅朵踢了一脚开骂。张大勇哎哟了一声,问:“乌漆抹黑的,你怎么知道是我?”
“哼,你不知自己身上的那股狐臭味儿有多难闻吧?”
这张大勇既是梅志德的妻外甥,又是梅朵的高中同班同学,一直死皮赖脸地在追求着梅朵。张大勇长得贼眉鼠眼的不说,还浑身狐臭味儿,梅朵会看上他才怪。
被踢疼了的张大勇恼羞成怒:“我告诉你朵儿,以前有你爸妈宠着你,护着你,现在你爸妈都死了,你现在孤家寡人一个,还敢挑三拣四啊?”“我挑三还是拣四,关你什么事?”
张大勇哼了一声开骂:“我张大勇从高一追到你大一,你每次都爱答不理的。别以为评上了校花有啥了不起的,今天干脆给你来个生米煮成熟饭,你就老实了!”
梅姓源于子姓,商朝末年的梅伯,是梅姓的始祖。从YN迁居到ZJ临安的这一支,至今存有先祖的家训,男子不纳二房,女子不侍二夫。进入新社会后,虽然族人当中也出现过几个丧偶再嫁、或离异改嫁的女人,但都被族人们冷哼吐口水,走路都不敢、也不能走当中。
家族旧事,和张大勇的出现,让梅朵又气又急,她大喊一声:“死梅树,你给我滚出来!”
张大勇哈哈大笑:“别喊了朵儿,我给的粉,他肯定在过瘾呢。我们今天就天当被地当床。然后,你就带着存款,穿着婚纱嫁过来!”
张大勇说完,左手一拉,右手一按,把梅朵放倒在地上,梅朵吓得拼命喊叫:“救命啊!救命!谁来救救我……”
突然,林子深处射来一束光,有人拿着手电筒跑了过来。那是一个身手敏捷的青年男人,他飞起一脚,把压在梅朵身上的张大勇给踢了个狗啃泥。男人的声音很有力量:“敢在你爷爷的地盘上做这种龌蹉的事情,活腻了吧?”
张大勇爬起身来叫骂:“你谁啊?要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男人回答:“退役军人史向阳!怎么,你小子有胆报复我呢?还是有种跟我单挑?”张大勇呸了一下,骂了句:“******妈的!出门不利,碰上只爱管闲事的疯狗!”张大勇骂完想走,结果被史向阳一把按倒在地:“想跑?强奸未遂,要蹲三年以上,十年以下的大牢啊!还是去派出所吧!”
一听这话,张大勇慌了。他连声哀求:“朵儿,老同学!其实……其实我只不过是吓唬吓唬你,就我这胆量,哪敢真的强奸你呀?你可一定要饶了我啊,进了派出所,我这一辈子可就完蛋啦!”
站起身来惊慌未定的梅朵愣了一下,说:“饶了你可以,但你得答应我两件事。”
“说,你快说!二十件我都答应!”
“第一,不准你报复人家!第二,不准再来纠缠我!听见了吗?”
“听见了,听见了!你放一百个心!我保证做到!”
张大勇走了,史向阳把电筒往梅朵身上一照,问:“怎么样?你没……”他想问你没事吧,结果照见个九天玄女,当场惊呆了。
“今天真的谢谢你啊!”梅朵真诚地表达着谢意。
史向阳支支吾吾地回答:“不……不客气!路见不……平嘛。”
俩人聊了几句,最后史向阳用自行车把梅朵送到了林大的校门口。灯光下,梅朵发现这个叫史向阳的退役军人,不仅声音好听,人也长得气宇轩扬。
从那以后,二十五岁的史向阳好几次“正好路过”,又那么巧地“碰见了”梅朵。史向阳心疼梅朵痛丧双亲,每次见面,都会带着她去吃小吃。梅朵钦佩史向阳艰苦创业,一个人守着那片林子,猴年马月才能收获第一桶金啊。小吃店里,梅朵问:“你那片林子的面积又不大,就算全部伐倒出售,收入应该也没多少吧?”
“万事开头难嘛,再说资金有限,一步一步来吧!”
“现在租地种树没啥发展,与其小打小闹,我建议你干脆把林子后面的那两座山给包下来。这样一来,成品、半成品和幼树能交替着收获和培育,那样的话,资金反而不会短缺。等再过几年有了实力,可以多包几座山,然后自己建个木材加工厂,甚至还可以项目多样化。种、制、销一条龙,那就形成了自己的产业链啦!”
史向阳呵呵一笑,说:“不愧是梅志新的女儿啊,说的头头是道。创业最难的就是开头,谁不想把事业做大呀,问题是钱呢?照你说的包两座山,再种满树,人工加树苗,起码要一百多万!”
梅朵双目一沉,浅笑着说:“我有钱啊!向阳哥哥,借也好,投资也罢,我相信你的为人,所以我不怕我的钱会打水漂。”
史向阳死死地盯着眼前的青春美女,然后笑了笑说:“别开玩笑了!你的钱,都是你父母留给你的财产,我可不敢用!”
梅朵也笑了:“如果你实在不敢用,那我们就白纸黑字签订个君子协议。我出两百万,你给我打工,也为你自己创业。赚了钱,一人一半。要是亏了,你一分都不用还。怎么样?”
史向阳感动得有点想哭,眼前这个林大的校花,不但人长得美若天仙,居然心地也纯真善良得一塌糊涂。从那天饶了强奸未遂的男同学,到今天的康概投资,和自提签订君子协议。如果说她的美貌价值千金,那么她的善良真挚,绝对是万金难求啊!
史向阳的继母廖红,是个极为自私的村妇,她已经不止一次地在老伴史水连面前抱怨:“你看看你儿子,退伍在家不找份像样、体面的工作,一心扑在那片小林子里,能有什么出息啊?你这亲爹也不说说!”史水连板着脸反问:“你怎么知道我没说过他?他肯听吗?”
廖红哼了一声:“长子没出息,想靠他享福,我是不敢做梦了。以后啊,我就只能指望我的东东当大老板喽!”
史水连冷笑一声,说:“就你那宝贝儿子史向东啊,吃喝嫖赌还行,当大老板呐?下辈子吧!”
“你放屁!”
“你不放屁,憋死你!”
“诚心跟我吵架是吧,来啊……”
就在眼看老两口又要剑拔弩张的时候,史向阳推门回家了。他把包了两座山的事情,跟父亲说了一下,顺便问了句:“爸,我正招人种树、看林子呢。要是你觉得身体还行的话,就来帮我看一下吧。再怎么说,总比你出去给人家打零工强啊。”
廖红惊问:“什么?你包了两座山?”
史水连急问:“你哪来的钱啊?你小子该不会是借了高利贷吧?”
史向阳回答:“我没那么傻,是朋友给我投资了两百万。”
廖红眼珠子一转:“朋友投资?那以后怎么分利润啊?”
“赚了钱,不管多少,我和她五五平分。”
史水连担心的不一样:“以前没听说你有这么个有钱的朋友啊?到底是什么人?有没有说万一亏本了怎么办?”
“说出来估计你们都知道,就是梅志新的女儿,她……”
没等史向阳说完,心机狡诈的廖红抢着说:“什么?梅志新的女儿给你投资了两百万?我说你可别犯傻啊,千万得把丑话说前头,要是亏本了,你可没钱还她!”
史水连明知老伴的话显得那么的不厚道,但是为了儿子着想,他也就没说什么。史向阳看着眼前的这对半路夫妻,淡淡地苦笑了一下。
梅志德坚决反对给史向阳投资:“朵儿啊,你这是在拿你爸爸的钱,去培养一个自己将来的竞争对手啊!你这么任性,大伯以后可怎么放心把你爸爸的生意交给你管理呀?”
梅朵先是盯着他看,然后浅扯了一嘴角下,说:“我不动用公司账上的钱,只投资我爸妈的那笔赔命钱。至于我爸爸的公司嘛……等我毕了业,你放不放心都得交给我。对吧?”
父母死后,族人中只有玉琴姑姑是真心实意把她当亲人。可怜的玉琴姑姑招赘在家的丈夫病死了,后来改嫁的丈夫因为**染上了梅毒。离婚后没有去处,她想带着儿子回老家。族人个个反对,最后是梅志新拍着桌子说:“谁敢担保以后自己的子女个个婚姻美满顺畅?她户口没迁,不让她回老家,你们让她母子二人去哪儿?我个人出钱给玉琴盖房子,她的宅基地、自留地,以前谁家占着,现在我用六万一亩的价格再从你们手里帮她买回来。这样总可以了吧!?”
梅玉琴是个念好感恩的人,所以她把梅朵当成了亲侄女。也正是因为这样,梅玉琴才憋不住,把那天梅志德夫妻二人的对话,告诉了梅朵。梅朵遗传了爸爸的生意头脑,给史向阳投资两百万,那是一箭四雕的决策。投资两百万,既是报恩钱,又是试金石。把话跟梅志德挑明,既是旁敲,又是侧击。
老谋深算的梅志德颤抖了一下脸上的肌肉,回答:“那是,那是!”
年轻却不气盛的梅朵心里说:大伯,我们一起等着看吧!
史向阳兢兢业业不辞辛劳,第一年小亏,第二年持平,第三年盈利两百七十多万。梅朵大学一毕业,就拿着梅志德私自挪用的证据,让他乖乖地交出了大权,然后并购了史向阳的小公司,成立了隆盛集团,任命史向阳为集团公司的执行董事。
这一年,史向阳向梅朵求婚:“嫁给我吧朵儿,我一定会让你无忧而无虑、幸福一生!”二十四岁的梅朵,就这样做了史向阳的新娘。二十九的史向阳,不仅抱得了美人归,同时抱回了一座大金山。
婚后的头两年,公公婆婆对这位儿媳妇还算疼爱有加。婚后的第三年,梅朵依然没有怀孕,公公一见她就开始唉声叹气。婆婆廖红更夸张,直接挑明了讲:“今天,我这当婆婆的非押着你去妇保检查检查。如果是你有病不能生孩子,那明天就离婚。免得人家笑话我家向阳,这么大的老板,竟然连个儿子都没有!”
梅朵心里的苦,没人知道。其实,去年俩人就去杭州的三甲医院做了全面检查,结果是,梅朵完全正常。史向阳的检查报告一直没给她看,只是说:“没啥不好呀,估计是我……整天处于紧张的状态,所以你才怀不上的吧。”冰雪聪明的梅朵明白了,她淡淡一笑,说:“正常就好,求子不能心切,慢慢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