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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的气候大抵是以冬天为主要,几乎占了全年的一半时间,夏季虽然短暂,但每年也都真实地存在着,至于春秋,那几乎便短到大可忽略不计了。
通常,每年到了十一二月,总要有一场大雪落下且不再融化,大河也就此封冻,孩子们便可以享受冰雪带来的乐趣了。堆雪人、打雪仗、滑爬犁、打出溜坡儿,一样儿一样儿可以变着法地玩儿,不过我觉得最过瘾的还是支冰车。
冰车分为单腿的和双腿的两种,双腿的简单一些,有点像小号的爬犁,只是在两脚间加了隔板,下面再加两根粗铁丝,然后配一副冰钎,基本就齐了。因为是两条腿儿,操作起来很容易,基本不需要什么平衡能力。
而像我玩的这种单腿冰车,情况就完全不同了,它比双腿冰车要高级很多。单腿冰车我们又叫它“单腿驴”,说它高级就高级在它那唯一的一条腿是货真价实的冰刀!而说到冰刀,你也自然能想象到它的速度了。
冰车的制作需要爸爸那样工匠级的大人来完成,孩子们只负责驾驶。不过要想熟练地操控这种冰车,惬意的享受那种风驰电掣的感觉,却并不是一件简单容易的事儿,因为它只有那单薄的一条腿儿,光是稳稳地蹲(站)在冰车上,就需要反反复复地不断练习。左倒,右倒,前倒,后倒,一而再,再而三地努力之后,终于换来了片刻的稳定,然后再一点儿一点儿地试探着滑行。
突破了平衡这一关,距离就只是时间的问题了,至于转弯儿、刹车那些更高难度的动作技巧,我们可以一边玩一边练。而等到这一切都熟练了之后,我们最终的追求便只有速度了。
大院里常在一起玩耍的孩子非常有组织协调性,每每我们说到要去大河支冰车,往往一出发就是一个小分队。呼啦啦的一大群人扛着冰车有说有笑,还有一些没有冰车的孩子也上蹿下跳地跟在队伍里面,如有机会的话,他们可以借别人的冰车玩上一会儿,即便其中一些人是真不会玩,他们只是在一边儿卖呆儿看热闹,一样也都是兴高采烈的样子。
一条大河就是偌大的一个冰场,蓝天白雪映衬着光洁如镜的冰面,各式各样的冰车在互相追逐,其间夹杂着与冰车一同疯跑的孩子,空旷的河面上一片欢乐的景象。
我们一味对速度的追求,往往忽略了技术的提升,而高速度一定带着高风险,那么摔跤便是常有的事儿了,前趴子、仰八叉、腚蹲儿······总之是各种姿势的摔。
不知道为什么那时的孩子一个比一个皮实,摔跤本来就是家常便饭,何况在这冰上,更是连个痛感都摔不出来,至多是给别人增添点儿笑料罢了。
等到我们玩得渴了累了,便把冰车丢到一旁,只拿着冰钎,找一处未曾踩踏过的冰面,然后钎下来好多大大小小的冰块,大家一同分食。那晶莹剔透的冰块捧在手里,经阳光一照,十分的晃眼,咬在嘴里,嘎嘣嘣地酥脆,隐隐的似乎还带着一丝丝甜味,那才是真正的清凉爽口。
支冰车虽然是即好玩又刺激,但这项运动要受到很多条件限制,在整个漫长的冬季,我们玩得最多的还是踢毽子。
大约刚开始踢毽子的人,都会显得很笨拙,我自然也不例外,甚至玩了差不多有一两年了,还在用棉裤角儿来踢,“咕咚咕咚的”,很是费力。所谓熟能生巧,到后来自然而然地熟练,自然而然地轻盈,什么“踢、打、奔、掰、压、颤、盘、跪”,各种各样的姿势均可一气呵成。很快,无论在班级上还是大院里,我已然是踢毽子的一把好手了。
记得那时最好的毽子是由狗毛和古币搭配而成的,狗毛柔软而古币沉稳,它们中间需要用一个木楔来连接。做毽子近乎也是一个技术活儿,主要是那个楔子,细了小了,毽子扎不牢,很容易散掉,粗了大了又很容易把古币撑破。所以做毽子的事情自然又落到了父亲的身上,父亲年轻的时候就是一个细致的人,经他手做出的毽子即漂亮又好用。
需要特别说明一下,用古币做毽子并不代表我们家当时或者是曾经多么有钱。那些我们用来踢毽子的康熙通宝、乾隆通宝大概是在我长大以后才开始慢慢值钱的,我们那时虽然管它叫“大钱儿”,但它其实几乎一文不值,而且差不多每家每户都有一些这样的家底儿,除了做毽子之外,似乎也再找不到更好的用途了。
与“大钱儿”相比,其实更难搞到的是狗毛,因为我们自己家不养狗,别人家的狗我们又不敢去剪,所以我们往往只能退而求其次,用马毛来代替。
偷剪马毛这项工作便无需劳驾家长了,我们小孩子自己就能完成。你到街里去,路边儿常能看到生产队或农村上来的马车,我们事先在怀里揣好剪子,只要是赶车的老板儿不在,便可快速下手。
要完成这项工作不但要胆大心细还要身手敏捷,即便如此也不是每次都会顺顺利利,遇到警觉些的马,发现有生人靠近,它会有意地躲闪,兜兜转转,很难下手,而一旦遇到脾气暴躁的马,还保不齐会挨上一马脚。
干这种事儿,老春儿无疑是我们这群人里的高手,他似乎已经有了一定的经验,无论是狗还是马,他总是先笑眯眯地走过去,然后轻轻地抚摸它们的颈背,就在那些畜牲温顺地享受着这看似充满无限暖意的爱抚时,却不知下一刻它们将失去的是自己真正赖以御寒取暖的浓密的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