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马上在海伦手中拼写:“不对,不要瞎猜,用心想想,一加上两个三,就是这么简单。”
海伦眉头紧锁,思考着。
这时安妮往前伸手,在她的手掌写下“想”。海伦恍然大悟,原来此刻脑子里来回的念头就是“想”。她开始理解抽象的观念,思维领域逐步扩大。
又有一天,安妮听到一楼厨房发出可怕的尖叫声,心想:上帝啊,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她知道准是海伦又惹祸了。
她急急忙忙下楼。在厨房的通道里,她遇见迎面而来的凯勒太太。
海伦怒火中烧,正向厨娘维尼大发雷霆。多可怕呀!过去几个月里,她已经变得温顺多了,此时却又故态复萌。她疯狂地又抓又踢,好像要把厨娘撕成碎片。
安妮用力拉着海伦,安抚她。等她稍微冷静后,安妮连忙在她手里拼写:
“海伦为什么生气?快告诉老师。”海伦哭起来,在安妮手里断断续续地写着:
“维尼……坏,维尼……坏。”
安妮向着嘈杂的厨房叫道:“维尼,到底怎么回事?”
厨娘维尼看着在地上打滚的海伦,摇着头说:“我也搞不清楚啊!她玩着平时的那些小圆石,还放了一片玻璃。我怕玻璃伤到她,就去拿玻璃。她拉住我,不让我拿开。我用力挣开她,她就发火了。”
安妮无可奈何地叹口气,一边安慰一边把海伦带回房间。她思考着这件事。突然,一个场景浮现出来:一个小女孩肆意捣毁周围的一切,把面包摔在地上,打破父亲刮胡子的镜子,甚至在圣诞节,把世上最漂亮的洋娃娃撕毁……安妮想着,当时我做错事,如果有人关心我,告诉我这样做不对,事情应该不会那样;如果有人真心关爱,坚持原则,循循诱导,我的人生就应该是另一番样子。
这时,海伦悄悄走过来,趴到老师身边,想亲吻老师。安妮轻轻按住她,写道:“老师不要顽皮的女孩亲。”
海伦反驳:“海伦好,维尼坏。”
“海伦伤害维尼,打她,踢她。”
海伦满脸通红,一丝不动地站着,然后生气地抓起安妮的手,写道:“海伦不喜欢老师,海伦喜欢妈妈,妈妈会打维尼。”
安妮平静地带着海伦坐到椅子旁边,给她一个洋娃娃,告诉她:“海伦,好好想想,事情是怎么回事?”
两人懊恼地默默过了一上午。午饭时,安妮吃不下任何东西。海伦发现安妮没有吃,担心地问:“为什么不吃?”
“老师不饿,没有胃口。”
海伦用手写:“我叫厨娘泡茶给老师。”写完,她跳下椅子。
安妮阻止:“不,我伤心,喝不下。”
海伦明白老师的话后,也开始难过,眼泪滴落下来。安妮深受感动,但她虽然心疼,仍然决定硬下心肠,继续摆出生气的样子,直到海伦认错,保证以后不再这样。
她心中有些内疚:原谅我吧,我也是求好心切啊。她把泪眼汪汪的小女孩揽到怀里。海伦抽搐着保证:“明天我要做好女孩,以后海伦都要做好女孩。”
安妮心想:好吧,应该差不多了,于是说:“可是海伦要去跟维尼道歉。”
海伦面露笑容:“维尼不会拼写。”这确实!但安妮不会让她找借口。
安妮写道:“跟我一起去找维尼,我会告诉维尼,你向她道歉。”
海伦点头答应。她们手牵着手走到维尼面前。安妮把海伦拼写的道歉话语说给维尼听,海伦也不停点头表示歉意,并接受维尼在她脸颊上的轻吻。于是,这件事解决了。
海伦如释重负,跑到楼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凯勒夫人和安妮看着熟睡的海伦。凯勒夫人说:“看她多恬静快乐呀,午饭就不叫她吃了,待会儿准备一份三明治和一杯牛奶就行了。”
安妮点头同意:“今天斗得辛苦,让她休息一下吧。”
凯勒夫人又加了一句:“她战胜的不是别人,是自己暴戾的脾气。”说罢,两人相视一笑。
柏金斯盲人学校
安妮在凯勒家度过的第一个夏天就要结束的时候,收到了劳拉从柏金斯写来的第一封信。她带着信下楼,在午餐的时候念给大家听。她还未念完,凯勒夫人就兴冲冲地打断她:“老师,海伦以后会不会也能写得这样好呢?”
到了8月底,海伦已经学会六百二十五个单词。10月,她已经可以用盲文给柏金斯盲人学校的孩子们写信了。到了年底,安妮带着她去看马戏。对于马戏团的动物,海伦问了许多细节问题。安妮夜以继日,四处找寻答案。为了满足海伦旺盛的求知欲,安妮忙得如同陀螺一般。
次年6月,安妮收到了柏金斯盲人学校校长安纳格诺斯先生的来信。他说这些日子里,他一直关注着海伦的进步,希望安妮可以带海伦去参加柏金斯盲人学校当年的毕业典礼,为柏金斯盲人学校增光。
安妮读完信,陷入沉思之中。不错,在过去的一年里,海伦收获颇丰,但大众会把她当作天才还是畸形儿呢?海伦准备好面对这么多陌生人了吗?太多的同情会不会毁了她?
最后,安妮做出决定。她认为现在海伦能读能写,可以回答人们的问题。这是检验她们第一年度学习的机会。
安妮和海伦于月底出发,搭上北上的火车,来到波士顿。一下火车,她们就赶往柏金斯盲人学校。海伦和安纳格诺斯先生打完招呼后,就迫不及待地转向安妮,问:“那些小朋友呢?他们在哪里?”几个月以来,她一直与这里的孩子们保持着通信,对她而言,这些孩子已经是她的好朋友了,她急切地想见到他们。
安妮带着海伦来到一个大游乐室,说:“海伦,他们都在这儿等你呢。”说完,她一推,海伦就融入新玩伴的环境中。
次日,安纳格诺斯先生请安妮到办公室谈话。他想了解安妮的打算。
安妮慢吞吞地说:“还没有计划,过去一年像一阵旋风,吹得我晕头转向,我还没有时间考虑将来的事。”
安纳格诺斯先生问:“那你有没有考虑,把海伦留在这里?”
看到安妮皱起的眉头,他急忙解释说:“当然你也留下,安妮,不要担心,你很会教育孩子。”
安妮轻声回答说:“谢谢您的好意,但我们不会留下来。如果您邀请我们做短暂的拜访,我们很乐意接受。”
“为什么呢?”
“校长先生,海伦盼望拜访劳拉很久了,她想她们都是又聋又盲,应该是感同身受的好朋友,可今早我带海伦去找劳拉,结果精力旺盛的海伦差点把劳拉吓死。海伦一亲近她,她就莫名其妙地紧张急躁起来,直到海伦离开后,她才稳定下来。这是因为劳拉的生活圈子太小,她只生活在自己的小屋子里,不与外界联系。我不希望海伦变成那个样子,这会困住她的。”
对于安妮的雄心壮志,安纳格诺斯先生觉得又荒谬又困惑:“安妮,你应该面对现实,你想想,对于她们,你还能期盼什么?海伦的视力和听力都不能恢复,你这样做,到头来也改变不了什么,她毕竟不是常人。”
安妮明白安纳格诺斯先生的意思和担忧,但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知道她眼盲耳聋,我也知道她无法复原。这些生理缺陷把她与正常人的生活隔离开来,可是您说她与正常人不一样,也许您是对的。但我要说的是,她跟正常人一样,有着同样的内心。她跟正常人一样,有品性,有志向,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安妮满怀希望。
终生不息
安妮说的没错,她做到了,海伦也做到了。在接下来的几年中,安妮和海伦一同奋斗,取得辉煌的成绩。海伦受到社会各界人士的肯定,声名远扬。1890年,海伦成为历史上第二个学会说话的聋盲人。是的,她终生看不见,听不到,但她现在能说话了。
十二岁时,海伦用十分坚定的语气宣布:“我将来要上大学,而且是哈佛大学!”很多人对此深表怀疑,她怎么能够与那些青年才俊在这样的名校里竞争?
只有一个人毫不犹豫地支持她,那就是安妮。1900年秋,海伦顺利考入哈佛大学拉德克利夫女子学院,安妮陪她上课,用手语给她翻译教授讲授的课程。四年后,海伦与其他九十六名女生一同站在毕业生的行列中,接受大学毕业文凭。至此,海伦·凯勒从著名的拉德克利夫女子学院光荣毕业,成为世界上第一个接受高等教育的聋盲人。
海伦名声大噪,成为家喻户晓的人物。但很少有人注意到她身边那位如影随形的女士,一位心甘情愿、默默无闻隐身幕后,从无怨言的老师。一位记者曾经请安妮写一些关于老师的文章。但安妮不愿曝光,想永远扮演“老师”的角色。
她婉拒道:“我的生活有自己的隐私,感谢大家的关心。”是的,“老师”和海伦一直都过着充实的生活。
海伦成为作家,在书刊报纸上发表了许多关于聋盲人的文章,而后和老师在全美巡回演讲,呼吁公众关注聋盲人的慈善事业。
陪着海伦奔波多年后,安妮终于在1920年感觉力不从心,难过地对海伦说:
“这次演讲我没有办法跟你一起去了。”
海伦的老师渐渐老去,后来双眼也失明了。
安妮希望医生能再为她做手术。然而医生告诉她说:“您用眼过度,您为海伦拼命地读了那么多书,现在恐怕要付出代价了。”
为了海伦,安妮尽量打起精神。可海伦不在的时候,她忍不住向朋友诉说:
“这些日子是多么困难啊,我心里老想着那个步履自如、骑马涉水、熬夜不倦的安妮,现在的我却是骨架松垮、目不视物,我无法再背负这具身体,我累了。”
时光如梭,很快带走了安妮余下的生命。1936年10月10日,安妮·沙利文·梅西与世长辞。
安妮将毕生的精力奉献给了海伦,帮助她脱离枷锁,追寻独立和自由。现在,她留下海伦独自面对现实,老师不能再关照学生。
海伦眷恋依赖着老师,几次都想放弃奋斗。可每当她懈怠、沮丧时,总有一个声音柔声告诫她:“海伦,老师可不喜欢你这个样子,如果半途而废,我们的努力就全部白费了。”这支撑着海伦忍受痛苦,辛勤工作,笔耕不辍,为他人点亮生命的火炬,照亮残障人士希望的灯塔。她笑对人生,珍惜生命的馈赠。
安妮·沙利文一生的心血没有白费,她培育出了20世纪不朽的传奇——海伦·凯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