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
青城山顶的大钟敲响几声，雨滴裹挟着凉意坠下。
临近黄昏，几声空灵的钟声格外绵长，传遍宋乾帝国每一个角落，这是夜幕前最后的钟声，为的就是镇住帝国中藏匿的妖邪。
可惜这已经是样子工程，元始道宗的圣灵钟已经开始镇压不住邪祟之物了。
这片天地不太平，接连三年的大雪，让宋乾帝国出现阴盛阳衰的气象，妖物邪祟自然四处盛行。
纵使有圣器镇压，也难有起色。
如今这天下刚刚恢复如初，冥冥中早已经大不一样了。
山里已经变得非常危险，不但有危险的动物，而且还时不时出现几个妖怪也说不定。
可是这个天下，永远不缺不怕死的人，这不，山路上就有两个。
而且还是两个一丝不苟地穿道袍梳道髻的小伙。
山雨中，一个身材魁梧的青年，用两只宽大的手掌挡住头顶，着急道：“李少，走快两步吧，到前面的山鬼庙里躲一躲，马上就要下大雨了。”
他就是胡来，身边的自然就是李重山了。
如今的李重山，英气是长出来一点，但是俊俏还是谈不上，就是那一双眼睛，乌黑得让人不敢长时间正视。
恰时，林中一片树叶落下。
随后，千万片落叶跟着落下。
李重山撑着一把油伞，慢慢悠悠道：“秋分三侯，一候雷始收声，二候蛰虫坯户，三候水始涸。暑退秋澄气转凉，日光夜色两均长，马上就要进入悲哀的秋天了，我们怎地也抓住夏天的小尾巴啊。”
他的手中抓着一条约八尺长的老树杆，看着像是眼睛不好的用来探路的导盲棍，不过看他走路迈开的步子，有不像是眼睛有毛病，让人看不清楚。
可这胡来啊，还背着一个大箩筐，外加一口大铁锅。
走起路来，略显束缚，他是个大老粗，显然没有李重山这种闲情逸致，“上次吃的是鱼，淋雨没事，这次吃的是猪肉，忌讳淋雨，你不走我先走了。”
胡来也完全没有照顾残疾人的意思，赶紧背着大箩筐，跑进山鬼庙。
雨滴自灰烬般的天穹上落下，山间的一切都很美好，树叶，花草，地面，山石，房屋，瓦砖，逃窜的小动物。
一切在李重山灵动的耳目中，形成了一幅美好的画卷，所谓：秋风秋雨愁煞人，寒宵独坐心如捣。
一声叹息，如秋暮遣怀。
他伸手出去，接着落下的雨滴，亲切地感受着这一切，似乎忘记了呼吸，只想静静地感悟。
终于，他走到了山鬼庙庙口。
山鬼，属于九歌神系中的山神，山鬼庙自然就是尊敬他所建造的庙宇，这道家为的也是镇压山间邪物。
李重山用手中枯木棍磕磕碰碰，朗声道：“胡来，今天吃什么好吃的。”
胡来已经摆好了锅架，拿出一叠平整的银票，给它揉成皱巴巴的废纸，开始生火，一本正经道：“不就是你心心念念的玉竹百合猪瘦肉汤和霸王花蜜枣猪月展汤，都是上等的食材。”
“你可别嫌我啰嗦啊，前几日就你在山头上那一次拉屎，臭熏天，山下的村姑都忍不住拿着锄头棍棒百里追杀我们。”
李重山进门之后，将那木棍放好在胡来身边，一边慢悠悠地说着，一边耍起了一套套的动作。
这是道门中没人欣赏的《五禽戏》，李重山看来，还算是不错的炼气功法，也就将就着学了，有空没空都练习两遍。
山鬼庙不大，也就长宽几丈长短，三面墙壁坚实，只是窗户都已经破败不堪，大门也早已经不翼而飞，让凉风吹得呼呼作响，火光变得忽明忽暗。
映照着满是蛛网、鸟屎的山鬼石像，像前的神案翻到在地，香炉纸草什么的大概这辈子都不可能有的了。
所有的情况都是这么的正常。
一包包上等的药材，被打开，放进了铁锅中。
这水是山泉水，清冽得很，李重山没什么讲究的，就吃一点也不能含糊，就像他老爹说的那样，民以食为天，好吃才有好世界。
几套《五禽戏》下来，李重山只感觉神清气爽，几日赶路和登山的疲惫感尽数消散，庙宇间已经飘满了清幽的香气。
雨又在下了。
李重山一把拿住那根木棍，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胡来身边，在早已备好的几块砖头上坐下，“快，快，装两碗来试试味道。”
胡来皱眉道：“还试啊，你都已经试了一路了，每次一试就是一整锅，火候还不够就被你试完了。”
“唉，这不是有两锅吗，试不完的。”
李重山每次都只有这一招，早已经被看穿了，可胡来还是给他盛了一碗，因为在他眼中，只要她不在，那他就是最大的。
噼啪！
一块木板被碰，跌到地上。
“终于来了两个人，小生就不用害怕了。”
一道略带惊喜的陌生声音忽然响起，引起李重山和胡来注意，两人转头看向石像的后边。
石像的后边走出来一个身穿长衫，头结发髻的青年俊秀，样子像读书的书生。
胡来倒没有感觉不对，按道理来说李重山一下瞎了眼的更不该有疑惑，可时间的事就是这般无常，他还就感觉不对了。
实际上，那石像后面，底座几乎贴着墙壁，根本没有藏身的地方，除非这小子是在地面钻出来的。
李重山喝下一口热汤，“你是何人？家住何处？你爹是干什么的？你娘是什么的？你又在这干什么？”
胡来这次也学聪明了，跟着他一起来试汤，一双虎目盯着那书生。
那人边向两人走去，边说：“在下杜四书，四海为家，爹娘......早死，俺......”
“你在放屁，说顺口溜呢，站那吧，别过来了。”
李重山当是被破了吃饭喝汤的雅兴，想要教训他一番，却没想到他真的就立住了，不再往前。
“兄弟，你看，同时天涯沦落人，有朋自远方来，赏口饭吃？”
杜四书情真意切，看起来真的就像一个饥肠辘辘的过路人，只是两人并不知他馋的是什么。
胡来哈哈一笑，道：“好说，好说，一看我就是你大哥，来，我盛两碗汤，一碗给我吃，一碗给你.....”忽然他又发现了李重山向他挤眉弄眼，当即改口，“哈哈，给你看着李少吃。”
乌漆麻黑的夜里，也没有人见到杜四书的表情变化，其实他就想要要个人过去，至于什么饭啊汤啊谁稀罕啊，他开始目露凶光盯着两人。
李重山一把接过装有热汤的碗，嗅了嗅。
最后居然摸索了几下地面，摸到一片平整的地面，朝对方那边笑道：“小弟弟，我眼睛瞎了，这夜黑风高的还有些害怕，还是你过来拿吧，给你搁这了啊。”他将碗放到了地面。
杜四书额头上生出四条横线，似乎五官都在抽搐着，极力压抑着道：“要不，那个这位壮汉大哥给送送，俺这饿得有些发虚了，刚刚蹲着方便了一下，腿到现在还发麻......”
“好家伙，这么矫情不要喝了，我自己喝！”
这就是胡来的性格，李重山摇了摇头，两人转过身来，继续吃喝，“真不懂事！”
杜四书肺都气炸，一身阴冷气息扩散而出，遍及整个庙宇。
他那双眼睛已经如死灰般怔怔地看着两人，身上的衣物变得破烂，身体，乃至双手各处皆是腐烂到可见白骨的程度，帘布开始出现道道裂纹，鲜血在惨白的皮肤中蠕动，像是有什么微生物被养在其中。
胡来和李重山也不知道察没察觉到这个被称为鬼的生物，只见对方舞动双爪，张开满是血牙的大口，瞬间扑到两人的背后，眼看就要咬向李重山的肩膀。
须弥之间，“大胆妖孽，我这一看你就不是人，看我不收了你！”
轰隆！
一道闪电裂破虚空，天地间一片煞白。
光芒将站在门口处的一高一矮身影照得发黑，唯有头上闪着光，两人并没有回头，而是瞬间抬头，看着门口两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