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符十二年,天大寒,地冰坚。
西境进言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可朝中传言,只会报忧不报喜,终于传出了一条足以让李莽变色的消息。
皇后身子太弱,阳寿走到尽头,天宗皇帝宋朝还病重了!
无论是皇宫之中顶级御医,还是元始道宗里臻至逍遥的顶级仙师,竟都拿此症毫无办法。
还有人说,同是阳寿走到了尽头。
天宗虽然坚持不让李莽回朝,可外接的声音就大不一样了。
旧派人员更是大肆放言,一切都是李莽惹出来的祸端,朝阳城,甚至整个东京府,如今都是人心惶惶。
朝中开始频频向李莽施加压力,可在这个关键的头上,李莽不可能后退的。
郓城之外,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飘落的白雪下,能见殷红,那是血。因为下方掩埋着成千上万的尸骨,其中有西征军的,也有夏坤、西蒙联和军的。
夏坤帝国此次是举全国之力,出兵三十万,雄踞西北的西蒙帝国,修养了二十余年,出兵十万,按照李莽的推测是有所保留的。
只是之前城中传言倒真是成了真,他们这次来的真有妖兵,一群铁血无双的战狼,数量更是可达二十余万之众。
无论如何也没人有能够想到,妖邪自宋乾帝国成了祸害,在他们西蒙帝国却能成为帮手,为此他们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斩马军如今只剩三百六十五人,他们无一不是千万人中存一的好汉。
神威军不用正面作战,尚存还多,有六千有余,但是弓箭不多了,韩滔,黄虎,宁胤奇,葛方军,姚舜禹,蛇灾行,种当国,还有新生的小军师卢一根。
他们几个脸上全是血污,是自己人的,还是敌人的,他们自己也说不清了。
将近六十万的大军,如今还剩二十万不到。
高耸的城墙上,冰层被满是抓痕,更是满是血污,这几面城墙不知承受了多少妖狼的肉体冲击,和攀爬,始终屹立不倒。
墙上已经结成了厚厚的冰层,这是马人望吩咐军中办的一件小事,在这种冰天雪地中,将一桶桶的冰水重城头上浇下来,冰水凝固,与墙上的血印形成了百里透红的冰层。
这是每次抵御进攻之后必备的攻城。
这种冰层摩擦力极小,无论是对于战狼,还是对于想要攀墙的敌人,都是致命的打击。
对于这堵墙,什么流言蜚语都不重要了,因为它保住了城中万户居民的性命。
来的妖狼修为都算不上很好,绝大多数属于万石境,可这个对于普通的人类军队来说,已经是致命的打击,比之前对战鬼兵是要难堪得多。
最主要的就是它们嗜血凶狠,还皮坚肉厚,神威军力量被大大地削减,战狼军虽说攀不上城墙,可能够如山羊跳崖般接力,将少数的同伴送入城中。
而西征军,基本只能靠斩马军被动防守,代价是惨烈的。
对方线头部队不畏生死,而且强悍无比,如此一味防守作战西征军终有一天被攻破,他们又不能弃城而走,唯有设法反击。
李莽在见过西门孤山之后,成功进入了金刚境,到达这种境界,相当于完全进入修道者的天地。
内置如金,外放如刚。若是道家的修道者,在这种境界,是可以灵气外放,御物上空短暂飞行,或者飞剑出手,杀敌无形的。
这对于李莽来说,也算是一件好事,因为他能够外放灵力,冒险去布置灵阵了。
最后他和马人望幸亏组织了一场闪电战,吹强烈的西北风时,从西门出发,绕过西门,实行一个大绕弯,鬼魅般出现在夏坤和西蒙的联合军后营,利用风助火势,和他们触不及防。
李莽冒箭挺进,用身中三箭为代价,亲自摆下《神火阵》,招天降神火,灭杀三军。
就是这样也是用了二十余万人,换取了敌方十多万的战狼军,二十万甲兵的性命,战争异常惨烈,那场战斗回去的人数不到五千。
也让本剩三千多人的斩马军人数骤减,回到了三位数。
如此才能换取一月的平静。
城墙之上的三百余战鼓片刻不停,威震天地的浩然正气,能让西征军长盛不衰,《雄雄西北送灵歌》辈子被谁用利刃刻在城门两侧,让死去的人安宁。
号称神州最强战队的,西蒙重铁骑部队战狼部队,如今比他们还要惨烈,战狼对西征军的威胁最大,斩马军的眼里就只有它们,但是作为小小先锋的韩滔,据不完全统一,至少斩杀了六千以上的战狼。
城头处吊着那两颗银狼头,就有一颗是他斩下来了,这是战狼的副首领,一共就两头,还有一头被马人望所杀。
剩余的只有一头金狼,带着不到一万的狼众。
十万重铁骑,如今也剩不到一万,三十万的铁项骑,铁项弓,剩不到五万。
西征军用着人类的战魂,铸造了超人的战绩,更是给了夏坤和西蒙致命的打击,他们更加不可能放过这支封神的军队了。
这战过后,至少十年,西境再无战事,起码夏坤帝国是不可能回复过来的,宋乾帝国只须一心对付老谋深算的西蒙帝国即刻。
战争期间,他们没有花费国库一分钱,全度都是从商人处集资,弄得民间商人也是怨气沸腾。如今李莽交出的这份答卷,无论何时何地拿回去,都不负天宗不离不弃的信任,不负冒犯宋乾列祖列宗改革的新法,不负八十万大军出军前对他的期望,不负这几乎半壁中洲天地的汉人们。
但是他有愧,愧于六十万英魂啊!
傲立墙头的李莽,头上平添一缕银丝,气质也有些变化。
“报告元帅,战狼军已经登上正对西门的望天岭,副帅推断他们要跳跃入城。”
“空投?”李莽双眼露出虎芒,“命葛方军、种当国将军中所有的铁矛和长枪埋入地面,一丈一支,所及范围西门五里内,其余梅花军和铁矛军站墙头,给我刺穿他们。”
卢一根站在李莽的身侧,“佛院的人都来掺合了,我们为何不直接从西门出城,直接杀进百家书院,给他们找点麻烦?”
李莽无法露出微笑,只能道:“偌大一个中洲,就如一片草原和一座山,草原上是狼,山里是老虎,而前狼后虎,这是我们的现状。
而虎是狼的克星,只有一些自甘堕落的虎才会加入狼群,今日之战,我们为灭狼群而来,而后再去斗虎,如此怎么也好过,你逼得他们扒下虎皮,加入狼群不是吗?”
卢一根虽然聪颖,但人情世故还未吃透,做事总会显得瞻前顾后一些。
但有些关键时候,他的勇猛,可与韩滔并肩。
这也是为何李莽深爱他。
而这场,早是李莽集众人之力,谋划的一场灭狼战!
联合军佯攻正门,狼攻西门,人从右翼绕过去,攻东门,大有死战破城的气势,其实他们也算准了李莽等西征军战备即将耗尽,只要在城下展开拉锯,就是短兵相见的死战。
到时候花落谁家还说不定。
可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月的时间,卢一根训练出来的铁锹军,神勇无比,已经挖穿了城下地下水的暗河,士兵们早已经冒着刺骨的冰水,出到城外的山体中埋伏起来。
十万西征军,两万以韩滔为首,奋勇如一把利剑,直刺敌军咽喉,其余分作两路从左右两路,包抄过去,呈鲸吞之势。
联合军溃败如水,韩滔更是神勇无双,身上受伤八十余处,狂追五十多里,万军从中取敌将首级,将夏坤总指挥郭零丁、西蒙总指挥耶律狼须斩于马下。
剩余的六小先锋和斩马军由马人望率领,血战西门,尸堆如山。
满天的黑影落下,如过境蝗虫般要蚕食郓城,身长战甲的战狼,先后两轮,最终用先头部队的尸体把布满长枪铁矛的地域填满,才大举发动攻击。
望天岭是西门之外最高的山岭,距离城门二十余里,也只有这种妖物才可能从那个位置跳入城中,还能有战斗力。
酒店最引以为傲的城墙,如今都被狼匹砸出几个下缺口,不过砸在上面的妖狼也是血肉横飞,惨不忍睹。
众将士踏住狼尸越战越勇,地位也越战越高,马人望无有境界,却独战狼王与城外。
双方对弈三个时辰,硝烟渐止。
城中尸体堆积如山,血肉模胡的山体几乎月半墙同高,上面只能隐约看见几个人类活动的身影了。
李莽的身影也在,他的脸上斜下来被划了一道口子,如今满脸是血,他口中还留着血泊,一把长剑撑着他坐在一具妖狼的肚子上。
其余的六小先锋受伤最轻,只是姚舜禹的左眼没了,葛方军的双眼都没了,其余各人的手脚或多或少有些扭曲,只是他们手中的兵刃还不敢放下,此时正缓慢且艰难地向李莽处靠拢。
卢一根没来,他被李莽打晕了。
按照李莽的说法,这是成年人的事,少年无须插手。
最严重的还是属于斩马军本体,剩余能动的人不过九个,其中三个手脚已经不健全了,他们想往李莽身边靠,却无能为力,自能用眼神致敬,他们由生到死从未后退一步。
因为他们曾经手中拿着的是斩马刀,背负的是西征军的荣誉!
唯有手脚落地之后,才能让刀从他们身体除去。
斩马不灭,西征不倒!
这是他们的骄傲!
李莽忽然间笑了,笑得很狂,很狂!
可就在众人竭尽全力要到李莽身边参拜时,忽然一道撕心裂肺的狼吼响起,一条还没有死绝的妖狼,自他们身侧位置,用尽上辈子吃奶的力气,朝李莽处飞扑过去。
电光火石间。
就在它的身影在所有人的眼瞳中放大时,所有人心中全是不甘,尽管他们刚刚还奋勇无比,如今都松了最后一口气,如今想站起来都难,万狼都带不走他们的命,如今死在这条回光返照的小狗身上?
“老家伙,笑个屁啊,笑!”
马蹄声减弱,韩滔怒喝一声,手中斩马刀脱手而出,稳稳地穿过妖狼的头颅,将它带着插在另一具尸体处。
战马倒地吐起了白沫,它身上伤口同样不比韩滔的少,还有六根箭羽没有拔出。
韩滔踉跄落到地面,走了几步便单膝跪在了地下,手中腰间别着的两个首级还未曾掉落。
同时,西边的残阳映照着一个黑长的身影。
马人望傲立虚空,没有御物,残阳照着他,他肩上扛着刀,刀上挂着一颗金狼头,狼头上滴着还热乎血。
李莽笑得更大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