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事安排的有条不紊,牧远作为未婚夫陪伴在女朋友的身边,和前来吊唁这个学界颇有威望的研究员的亲戚宾客打招呼会面。这种突如其来的灾祸让这个原本稳定富足的家庭地动山摇。女朋友的母亲,或者说岳母,把牧远悄悄拉了过去。这个衰老而又气质的女人泪眼盈盈,近乎乞求地要牧远照顾好自己的女儿,牧远只感到无形地压力压住他的心。
岳母和亲戚要驱车去山上寻一处风水良佳的墓地,牧远本应该一起去,可是发烧让牧远昏昏沉沉,女朋友心疼地看着为自己家操劳的牧远,让他在家休息一段时间,不必跟随上山。偌大的家里只剩下做饭的老妈子和自己了,他感到无限的荒凉与隔离感,一切都放佛是一场梦,而这场梦正伴随混沌的自己愈发真实。昏昏沉沉地睡了一晚上,留了一床的汗,第二天中午起来的时候牧远感到浑身的轻松与解放。这种强烈的突破感触动的他想做一些冲动的事情。
他翻开了手机的通讯录,联系了修凡。修凡很是惊讶,他听到牧远回来的消息时开心的大笑,即使隔着电话也能感受到涌动的快乐。牧远简单地说了说处境,便说自己想要拜访修凡。修凡得知了牧远家发生的事情,表示一定要去家里看看他,但是牧远淡淡地拒绝了,只说要改天登门拜访。
本来约好了是明天下午的见面,可是牧远在家中坐着的时候去无时无刻不想着修凡。这种奇异的感觉让他在偌大的家中来回团转。终于,他决定今天下午就去拜访修凡,没错,就是立刻。
外面雪下得密密麻麻遮住了天边,呼啸的寒风夹杂着雪点一丝丝地粘在了牧远的鼻尖。牧远穿着一件厚厚的大衣,耸着肩,夹着一把长柄的雨伞,。从家里出发去修凡家走路时很远的路,牧远便叫了一辆出租车。他希望出租车能开得慢一点,可是事与愿违,奔驰在冬日的车子很快就把牧远送到了坐落于郊区的别墅群,修凡的家在这里。
“可真气派”,牧远望了望周围白皑皑的景色和平治和谐的建筑,内心想到。拿着修凡家的地址,牧远很快就走到了修凡家门前。这是一栋景致的二层洋房,屋门口的门牌上用娟秀的字体写着:“修凡和琦玉的家”。牧远踏进了庭院,手伸出来想去敲门,悬在了空中,又去触摸了门上的门铃。“来了,谁啊?”屋里传来了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是琦玉啊。一瞬间,牧远的心好像停跳了半拍,随着门的打开又缓缓地搏动了一下让自己呆呆而稳固地立在那。“啊,是牧远啊!”琦玉惊异地说道,“我听修凡说你回来了,我还以为是明天来!快进来坐!”琦玉留在贤淑的分卷发,白净的脸庞如同鹅蛋一般纯白,一双晶莹的明眸如同大学时一样闪耀和纯洁。牧远腼腆地笑了笑,轻轻侧过身进了家门。
修凡穿着宽松的睡袍惊讶地从内屋出来,“啊呀,牧远,你来了啊!“修凡好像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是又把话咽了下去,一双手也不知所措的不知该放在哪里。
牧远、琦钰和修凡三人坐在了餐桌上,这顿欢迎的晚宴准备的有些仓促,从外面叫的外卖也显得有些简陋。不过欢快的气息很快将压抑和尴尬掩盖了下来。餐桌上,修凡和牧远推杯换盏,回忆起大学的事情。时间就像长河一样,无法阻挡地奔涌,而当逆势去寻找的时候,只能拾起斑斓的欢快时光。
暮色昏沉,雪又下的大了点,修凡提议去庭院赏雪。他光着脚丫子拉开了庭院的门,四仰八叉的埋进了雪中大声喊着哈哈,牧远也把袜子褪去,跑进了薄薄的雪中。琦钰微笑着靠在庭院的内门中,看着两个顽皮的孩子在雪中闹腾。
修凡提议牧远在家休息一晚,明早再走,牧远也欣然答应。修凡拿着牧远的手把他拉进了书房,带他看看以前的相册,追忆青年的似水年华。”哎,你看,这是你在足球比赛!”“哈哈这你还记得吗,那次班级聚会啊……”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牧远觉得有些疲惫,便起身出门去上厕所,在他经过客厅的时候看到了卧在沙发上看书的琦钰。琦钰看到牧远,像触电般的端正了坐姿,脸红地对着牧远笑了笑。牧远淡然地点了点头。他本想继续走,但是不知为何立在了那里不动。琦钰也像是静止了一样,突然她说话了”关于你妻子的事,我感到很难过,但见到你我真的很开心!“
“琦钰……我,我也很开心能见到你…和修凡,好多年没见了,感觉一切都没变。“牧远本想说一切都变了,但是不知道为何说了一切都没变。他缓缓地坐到了沙发的另一沿,温柔地看着琦钰。“看到你和修凡过得幸福,我也是发自内心的开心。”他紧张地向着琦钰靠近。琦钰脸红地看了看庭院轻声笑了笑,又扭过头来莫名其妙地感慨道“时间过得真快!”
牧远无法控制自己燃燃的冲动,他想把一切都斩断再重来,可是又被一种虚无地无奈狠狠地压着。琦钰低着头,牧远轻轻地吻了她的额头。
修凡持着水杯,慢慢地从书房里面出来,看到沙发珊上正襟危坐的牧远和琦钰,露出了奇异的微笑,“我去倒水”便径直走向了厨房,棉质的拖鞋和纯木的地板摩擦出悉悉的声音。
第二天早上,牧远起来的很迟,修凡也睡了很久才醒。他们在客厅里相遇,看到了餐桌上面琦钰准备的早餐和一张让牧远多等一会一起吃午饭的纸条。修凡捋了捋蓬松的头发,打着呵欠,拿起了纸条看了看又递给了牧远,“琦钰大概是去买菜了,你多坐一会不用着急,一起吃个午饭。”
在等琦钰回来的时候,两人坐在沙方上,既没有开电视,也没有聊天。牧远翻着昨晚琦钰看的书,不时读出来一些片段。起初的声音很小,接着越来越大,整个房间都充斥着牧远的声音。修凡诧愕地看着牧远,房间里的暖气让修凡的手心出了汗,与真皮的沙发粘连在了一起。
“我想过当时留下”,突然,牧远合上了书,把书放在了胸口,仰着面,好像是在对天花板说到。“也许那样会更好”,牧远又自言自语道。
修凡的眼神里面突然燃出了一丝怒火,但随之又被一种惊毅的平静所压倒。“你现在过的不好吗?你什么都有了,你有幸福的家庭,钱也够花!”一段沉默笼罩在牧远和修凡之间。
牧远低垂着头,黯淡的眼神凝望着地板的纹理,他又把琦玉读的书拿起来了,他把书展开,挡在脸前面,也许是要挡住默不作声从眼角流出的泪水。“用不着这样。”修凡站了起来,上前去拍了拍牧远的肩膀,顺手把书从牧远的脸前收走,放在了桌上。“修凡,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而生气,你只要和琦玉过得好,我就感到快乐了……有时候我就是这样的突然崩溃…..我说不出个道道来,但我想和你说,就像大学的时候一样。”牧远捂着脸,哽咽地说道,他把衣袖扯到眼角前,抬起头,看着修凡。修凡的眼神里面也露出了柔和而冷静的光芒。“那么,你们昨晚为什么……”修凡又坐到了沙发上,他感到没有底气,毕竟在一起看书不是定罪的依据,可是又如鲠在喉。修凡没把话讲完,把脸扭向了一边。
一会功夫,牧远便收拾好了东西,从修凡家里出来,摇摇晃晃走到了路口一段距离的地方等着约的出租车。雪花满天的飘舞,落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落出一丝无可奈何的叹息。他看到远处驶来的车流忽的从眼前过去,将周遭的景致一一扭曲又一一复原。他没有等琦钰回来做午饭便离开了。走之前他和修凡握了握手,又拥抱了,说了一些体己的话,放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他感到着晚冬的肃杀将他紧紧包裹,他颤抖着眼神有些迷离。
出租车还没停稳,牧远便倒了进去,他歪坐在后座上,看着车窗的模糊的倒影里面自己被白雪挂满的头发。他呼了一口热气,将玻璃上的雾气擦去,忽然他看到远处琦钰提着一个布袋子走来的身影。她长版的大衣似乎和简朴的布袋子格格不入却又是那么相称,她也没有打伞,低着头,优雅地行走在风雪里。牧远想立刻开门冲出去,可是木僵的手一触到把手就没有了力气,他把车窗摇了下来,想要歇斯底里地喊琦玉的名字,可是冰冷的空气封锁了狭隘的声门,他张着嘴巴,发不出一句话来。出租车的速度越来越快,混沌的天空,缀雪的树木,稀疏的人群都在身旁一闪而过,琦玉也在那么一瞬间,被远远地遗留在了身后。
司机师傅耽了一眼后视镜,让他把车窗摇上去,牧远倚靠着车门,默不作声地望着窗外。
“冬天……”
牧远浑身都感到寂寞与凄凉,轻轻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