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那名少年是怎么骑着一匹大草原黑鬃马来到这里的。手上拖着一只被鲜血染红的麻袋,铮铮的铁蹄与地面发出令人悚然的声响,街道上的人们议论纷纷,可等到他们看清少年身后披风上的魔剑时,无不是惊慌失措,退避三舍。
历县的傍晚总是那么的令人神往,夕阳给大地披上一件金衣,令人难以睁开双眼。街道上的大部分商铺都打烊了,再加上那闷热空气,空荡荡的一片。
但有一名少年却在这样的日子里,披着一件兽皮长袍,格外的引人注目,不过更吸引人眼球的还是那一头白发。
他在街道转角处的老李八酒馆门前停下,在那站了一会儿,里面传来了男男女女的叫骂,荤段子从未停下,就和所有的酒馆一样,随着夜幕的降临,开始热闹起来。
白发少年没有直接进入老李八酒馆,他从那只两人多高的黑鬃马背上下来,将手中染血的麻袋在马背上放好,随后站在了原地,脸上明显路过一丝犹豫的神情,但还是从口袋中拿出来了一块用油纸包裹好的肉干,喂食给这黑鬃马,然后拍了拍这大家伙的后腿,只见黑鬃马几个跳跃间就消失在了街道上,仿佛从未来过,如果不是黄土地上还残留着它的爪印。
吱
老李八酒馆的木门被人推开,原本昏暗的酒馆一下子被夕阳照的金光熠熠,所有的声音瞬间消失,但随着木门被又一次的关上,酒馆再一次变得昏暗,人们又开始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不过这老李八酒馆的名声并不太好,事实上,像历县这种小国边境上的小城,哪有哪家酒馆是正儿八经喝酒的,仍有不少人用警惕的目光打量着这位新朋友。
酒馆老板从摆满了酒杯的柜台下方站起身来,抖了抖满身的肥肉,打量着眼前这位陌生不说话的年轻客人。
“要什么?”
“来一碗温热的黄酒,切一斤牛肉,再随便来两个凉菜。”陌生的白发少年说着便在柜台上了放了一枚拇指大小的碎银子。
酒馆老板一看见那枚碎银子,眼中立刻是闪过一丝亮光,不着痕迹的把碎银子收下,放在布围裙上擦了擦,露出讨好的谄笑,点头哈腰,立刻去准备食物和酒。
一枚碎银子,这足以抵得上他这间酒馆一整天的营业额了。
白发少年来到窗户边上的位置坐好,这才解开兽皮长袍的胸襟,长袍里面穿的是一件皮背心,早已破旧不堪,和他刚刚随手一拿就是一枚碎银子的阔绰不同。
随着他脱下长袍,所有人都看到他背着一把铁剑。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在历县这样的地方,每个成年人都会随身携带武器,大到长枪大刀,小到匕首短剑。
毕竟这是个战乱的年代。
酒馆老板很快就将白发少年要求的食物呈上,甚至还十分贴心的在边上递上了一块热毛巾,这引得边上不少客人发出了起哄的声音。
“老李八老头,你这不厚道啊,我也要毛巾。”
“就是,我这手都被冻僵了,根本就拿不稳酒杯,哈哈。”
“去去去,一个个的瞎嚷嚷什么,钱吧没有,事倒是挺多。”
酒馆老板不耐烦的冲这些起哄的人挥挥手,这群人就这德性。
白发少年不理会他们,啜了一口酒,又吃了一块那还冒着热气的牛肉。
“我在找一个今晚过夜的地方,老板。”
“你好我尊贵的大人,但小人我这里只是一间酒馆,没有住宿的房间。”酒馆老板轻声咕哝着,看着白发少年那略显疲惫的神情。
“你帮我解决这个问题。”说着,白发少年又是从口袋中拿出一枚碎银子,放在了桌面上。
“哎呦喂,我一定会想办法的,大人您请慢用。”酒馆老板眨了眨眼睛,想要伸手去拿那枚碎银子,不过他的理智告诉他现在还不是时候。
“哎,等一下,我说小孩你这口音怎么有些不对劲啊?你是不是沛国的人?”
一个高个麻子脸站起来走到白发少年面,之前少年一踏入酒馆,这人就一直以阴沉的目光盯着他瞧。而在他身后还有两个同伴,就站在他身后不到两步的距离。
“赶紧给我滚你这沛国来的乞丐,下等人。”
麻子脸站在白发少年面前咆哮,两人好像有血海深仇,“历县不需要像你这样的人,这里是有骨气,有热血的地方,而不是你一个亡国之人该来的地方,尤其你们沛国还是我们熊国的手下败将,你现在应当是以奴隶的身份被关在笼子里!”
白发少年皱了皱眉头,随后拿起那件兽皮长袍走到一旁,他望向酒馆老板,但对方却避开他的目光,和之前殷勤的态度截然不同。
没有一个熊国人会喜欢沛国人的,在所有的熊国人看来,沛国人就如同那些躲藏在下水道里的臭老鼠,是恶臭的,肮脏的。
“沛国男人全都是懦夫,如果半年前他们选择死战到底我还认为沛国男人是有骨气的,可谁知道沛国的国君居然选择了投降,还把自己国的公主当成了求和物品献给了我们的老国王,真是可怜。”麻子脸说,口中满是酒精、得意和不屑的味道,“听见了没,沛国懦夫?”
“你没瞧见他那张脸吗?他听不见的,我想耳朵早被下水道里的泥巴塞住了。”站在麻子脸背后的人不忘附和,另一人则是粗野地大笑,笑到兴起时,还拿起手中的酒杯灌上两口。
“付完钱快滚蛋!”麻子脸大吼,“不对,应该把你身上所有的钱和那把剑都留下,奴隶不配拥有任何财产!”
白发少年这时才转身看他,面无表情说着:“历县位于熊国的北部,而沛国则和熊国的南部接壤,我看你竹竿的样子,也不像是能上战场的人。”
说到这白发少年顿了顿,“还有,你不应该和我这么说话,至少从我的打扮上你应该看得出我不是普通人。”
“你说什么?”
麻子脸一下子就被白发少年给激怒,他抬起一只脚就踩在少年的桌子上,好巧不巧的,正好是踩在那块热毛巾上。同时抓住他的肩膀,十指紧扣少年身上的皮背心,说:“看看你这破烂的背心,还说你不是贱民?要不是大爷我早年在沛国呆过一段日子,今天怕是要被你这只臭老鼠混入我们熊国。”
随着麻子脸限制住了白发少年的行动,他的同伴之一抡起一只拳头便准备朝少年的脸上呼去。同时另一人伸手到少年后背,欲要拿走那把长剑。
就在这时,白发少年突然的一个旋转身体,轻而易举地挣脱了麻子脸那双紧扣自己的手掌,不仅是避开了那只迎面而来的拳头,更是甩开了在自己后背那只摸索的手。
唰!
只听见一声清脆的声响,利剑出鞘,剑刃在昏暗的油灯前一闪,酒馆内瞬间爆发出了一阵尖叫,混乱的人群纷纷涌现门口,口中叫骂着。
“啊!”
一张椅子“咚”的一声倒在地上,木制的酒杯摔在地上发出闷响,只见麻子脸一手紧抓着桌面,犹如水中溺死的人般慢慢倒下,另一只手则是捂着自己的脖子,嫣红的鲜血如泉水般涌出。
酒馆老板看着麻子脸那瞪大的双眼,嘴唇忍不住的颤抖,但他会想起自己之前的举动时,背后更是冷汗连连。
而麻子脸的另外两名同伴见到这一幕后,一个是已经站在原地不动了,双腿却直打颤,另一个则是瘫倒在地上,裤子湿了一大块,和酒馆中那些歇斯底里的尖叫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
白发少年还站在自己刚才所处的位置,像是在戒备闯入自己领地的野兽,一手紧握剑柄,剑尖朝上,寒光闪烁,环顾四周,没有一人敢动,众人脸上皆是惶恐,连呼吸都不敢大喘一口,生怕惊动了少年。
砰!
不过就在众人剑拔弩张之际,五名守护一脚踹开了酒馆的大门出现在这里,他们身上的兵器随着行动铿锵作响,每人手中都拿着一柄铁制长枪,其中两人的腰间还挂着铁索。
这支小队的队长叫铁柱,在未加入民兵队之前,是历县有名的猎手。
他们刚才正在附近巡逻,听到这老李八酒馆有打斗的声音这才闯入,但在他们看到地上有一具尸体后,立刻是把长枪横立与胸前,做好了战斗姿态。
白发少年见到是民兵队的士兵,眉头微微一皱,不过并没有放下手中武器的打算。
“把武器放下!”
铁柱用紧张的声音大喊,根据他多年处理小混混的经验,显然那名手中握着长剑的少年就是他们要捉拿的目标,“把武器放下,孩子!跟我们走,不要做无畏的抵抗!”
而其他几名守卫则是踢开那些倒在地上椅子和桌子,好伺机等会发生冲突的时候,他们的行动不受到限制。
“无关紧要的人都离开这里,快走!”铁柱向此时还愣在酒馆内的众人大吼,凭他狩猎的本能告诉他,眼前的少年却非等闲之辈。
随着铁柱的下令,那些被少年吓住的人这才敢动身,争先恐后似的离开了这里,包括那位酒馆老板。
“怎么,怕我会对那些无辜的人下杀手?”
少年瞥了铁柱一眼,他可不想和眼前这帮人交手,要知道这杀死一个平民和杀死一位守城的民兵,这两者之间的差距可就大了去了。
“放下你手中的武器,不然可别怪我手中的家伙不客气了!”一名民兵用带着颤抖的气息大叫:“乖乖让我们用铁链给你绑好了,你这沛国人!”
就在刚才那些人出去的时候,顺便将少年的身份告知了他们。
“其实怎么说呢,我并不介意你称呼我为沛国懦夫,事实上那位沛国老国君并不是一位合格的君主。”
少年原地走了几步,随后将手中的长剑插回了后背上的剑鞘,将自己手中的兽皮长袍在众人面前摊开,随着门外最后一丝夕阳落在上面,在五名士兵眼中,逐渐浮现出了一个复杂的记号,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记号是一柄断刃之剑和破败之杖,两者交叉而立,在其四周是用金丝绣的一圈咒文,晦涩难懂。
“这个记号是!?”
铁柱身躯一震,双眼死死的盯着那个记号,生怕自己看花眼,然后是略带质疑的询问:“孩子,你可知道,这冒充圣灵山的人,那可是死罪,是要被绑在天柱上接受天刑的!”
“我当然知道,我也知道你们不相信,所以我不介意去见你们的县令大人或者其他有权力的人。”
少年神情轻松自然,就那么向着酒馆外面走去,和五名民兵紧张的表情相比较起来,仿佛他才是来抓人的一方。
“对了,我自己会走,把你们要上的家伙看好了,刚才那家伙就是侮辱了我,我才杀了他。”
白发少年走到铁柱面前停下,说:“你应该是这支小队的队长了,队长,等会出去就请带路吧,我到外面等你们。”
说罢,少年就这么洋洋洒洒的走出了酒馆大门。
“铁柱队长,你刚才是怎么了,那么好的机会都没抓住。”
一位民兵低头嘟哝,看着自己的平日里相当可靠的队长,有点手足无措,不止是他,另外三人眼中同样是充满了疑惑和不安。
铁柱收回长枪,走到门口时停下来对自己的四名手下解释道:“这年轻人可能来自圣灵山,身份是无与伦比的,你们待会跟在我和他的身后,都老实安分点。”
“比县里的几位大人还要特殊?那么他是什么身份啊?”
看着少年此时就站在门外等自己一行人,一股怪异的别扭涌上心头,自己一般人明明是来抓捕犯人的,然而此时那名“犯人”就站在门口等自己,一点都不慌张,铁柱叹了口气说:“不该问的别问,那可是比武者老爷们还要尊贵的身份,啧啧。”
说完,铁柱便带着自己的手下来到了外面,见到士兵都出来后,白发少年礼貌性的报之一笑。
“你们两个,走在我们前面,你们两个,跟在我们后面。”
铁柱很快就整理好队形,前后各安排了两名士兵,而他自己则选择和白发少年并排同行,在他做出这个决定后,手心全是汗。
“我叫铁柱,是民兵队的一名队长,还不知道阁下该如何称呼的,你知道的,如果我们将你带回去却连名字都没有问出来,我的大人肯定要问责与我。”
“我叫木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