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勋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对李大仁说:“如果这招不能救出你父亲,你就先逃吧。免得被他们抓住白白送死。”
这些话传出之后,大臣们都非常生气:作为朝廷的重臣,郭勋不但与罪犯来往,还为谋逆国家的重犯亲属出谋划策,这无疑是通敌判国。于是,纷纷上奏弹劾郭勋。
有的道:“福达杀人如麻,潜踪匿形。今罪行暴露,就是被处以极刑,尚有余辜。武定侯曲替他开脱,也应该法办。”
有的道:“郭勋暗通逆贼,明受贿赂。李福达就是处死伏法了,也不能轻赦郭勋。”
其后参劾郭勋的,一本凶似一本,竟说他党护叛逆,心怀叵测,要给他边坐上谋反的罪名,非灭族不可蔽辜。
给事中王科、郑一鹏、程辂、常泰、刘琦、郑自璧、赵廷瑞、沈汉、秦祐、张逵、陈皋谟,御史程启充、卢琼、邵豳、高世魁、任淳,南京御史姚鸣凤、潘壮、戚雄、王献,评事杜鸾,刑部郎中刘仕,主事唐枢等纷纷上疏,弹劾郭勋,请求将他连坐治罪。
常泰、聂贤等上言称郭勋应以知情故纵论罪,依法律当连坐治罪。
生命攸关之际,郭勋不得不反复上疏替自己开脱,说自己是由于支持议礼而触犯众怒的。嘉靖对郭勋的说法深信不疑,对谏官群起而攻郭勋之事似乎也恍然大悟,于是,就命令锦衣卫官取李福达供词及人证,移交至锦衣卫镇抚司等候会审。
这时,谏官们都感觉到了嘉靖的犹豫反复,情急之下,一个个更是激切上疏,弹劾郭勋,陈说李福达的罪名,要求依律惩处。
嘉靖帝接二连三接到群臣弹劾郭勋的奏疏,也下旨严厉斥责了郭勋,警告他要奉公守法,不要亵赎了自己的勋爵。
官员们见皇帝只是切责,而没有把郭勋移交给司法机关,认为是嘉靖有意偏袒,更加频繁地上疏,言辞也更加犀利。甚至有人还指出郭勋的其他罪行,如郭勋曾侵吞军饷数万两白银,私自占用军匠等,这些弹劾奏疏如雪片般飞来,从四月份以来到年底,几乎日日不断,可以说对于郭勋的攻击铺天盖地。郭勋成了众矢之的,到了无可退步的境地,他不得不一次次上疏辩解。
3为自保郭勋决定借刀杀人
眼见大火已经烧到自己身上来了,郭勋如坐针毡。他一边连连上疏为自己解释开脱,一边去寻求嘉靖的心腹宠臣、议礼派的同党张璁、桂萼二人商量对策。
那么,张璁、桂萼二人如何得宠于嘉靖皇帝?郭勋又是如何和他们结为同党的呢?
原来,他们都是支持嘉靖皇帝为他的父亲兴献王上皇帝尊号的议礼派功臣。“大议礼之争”是明朝最著名的政治事件。明武宗因荒淫无度、纵欲过度而死,没有留下子嗣,也未留下遗嘱,临终时告诉身边太监,由太后与朝臣商议酌定立嗣之事。于是,明武宗死后皇位继承就成了一个棘手的问题。按照封建社会的礼法:父死子继,兄终弟即。明武宗没有儿子,他又是明孝宗的独生子,所以只能在皇室的近枝中加以挑选。明孝宗朱佑樘有个弟弟,叫朱佑杬,封爵兴献王,可以说是皇室近枝。但明武宗死的时候,这个兴献王也已经死了,所以兴献王长子朱厚熜(嘉靖皇帝)就成了与明武宗血缘最近的皇室成员。
经慈寿皇太后与内阁首辅杨廷和等朝臣商议,立15岁的朱厚熜为新皇帝,也就是明世宗,年号嘉靖。嘉靖在做皇帝前,一直居住在湖北兴献王的封地。当朝廷决定让他做皇帝后,就派大臣去迎接他。在嘉靖从湖北进入北京时,与朝臣们在欢迎仪式的规格上发生了争执。
在封建社会,皇帝家族的传承脉络必须特别清晰,嘉靖皇帝既然做了皇帝,就得要求他和前面的皇帝具有直系亲人关系,于是以首辅杨廷和、礼部尚书毛澄为首的群臣认为朱厚熜应该首先过继给已故的明孝宗做儿子,然后再继承皇位。因此他们便要在北京城外搞一个“皇子过继和太子受封”的仪式。然后让朱厚熜以太子身份走东安门入宫。但朱厚熜认为诏书上写的是让自己来当皇帝,不是来当太子的。
朱厚熜为人特别孝顺、认死理,他认为自己就是兴献王的儿子,不是弘治皇帝的儿子,怎么也不肯变通。一想到杨廷和等君臣的意见,嘉靖心里就像倒了五味瓶似的,他把眼睛痴痴地望向了窗外,一瞬间竟然想起了父亲兴献王朱祐杬。父亲以前对他的培养真是煞费苦心,在他五岁的时候,父亲就开始教他读书写字,教他忠孝礼节,可谓用心良苦。嘉靖皇帝想到自己稍长,父亲就亲自为自己讲解《孝经》。可如今自己长大了,当了皇帝,反倒不能认父亲为皇考,只能自认是孝宗的儿子,这多对不起父亲兴献王。
在嘉靖皇帝朱厚熜的坚决反对下,张太后和杨廷和等权臣们让步了:只好让他先继位再说。于是,朱厚熜从大明门入宫,随即登基做了皇帝。紧接着,嘉靖皇帝的生母进京,又发生了类似的事情,最后朝臣又做了让步。这两件事可以说是议礼之争的导火索。
由于皇统的问题事先没有事先讲明,导致朱厚熜即位后朝廷里面争论不休。论辈分,朱厚熜与武宗为堂兄弟,如按继承皇位的要求,他应尊重皇家传统,称自己生父兴献王为叔父,而尊武宗之父明孝宗为父。从嘉靖皇帝主观来讲,他从外藩即皇帝位,对朝廷的旧臣并不十分信任,而且他不希望以过继给弘治皇帝当养子的身份来人继大统,却希望尊自己的生父为皇考,因此他要求追封自己的亲生父亲为皇帝。而杨廷和等群臣认为,嘉靖既然已过继给弘治,就该称弘治为“皇考”,兴献王只能称为“皇叔父”,不可加尊号。在祭告生父时,还要署名称“侄儿”。在封建礼法问题上,众大臣表现得空前团结,反对的奏章压得嘉靖喘不过气来。
就在嘉靖坚持不住快要让步的时候,一个叫张璁的人站了出来,帮了嘉靖皇帝一个忙。
嘉靖二年(1523年)七月,北京是一个绿荫满眼的季节。十六岁的嘉靖皇帝正坐在乾清宫中发呆,他想着如何对付那些护礼派群臣。作为藩王入主皇位的嘉靖皇帝,他从偏僻的湖广安陆州(今钟祥市)来到北京的皇宫中,初来乍到,立足未稳、根基不牢,很多人都在冷眼观看,甚至还有一些皇族的人不服气,时刻在寻找机会想要取而代之。嘉靖决定拿先朝宠臣开刀,这样,既可以除掉那些反对派,又可以腾出位子让自己的人来继任,这是一举两得的事。
这时,嘉靖随手拿起一份奏章读了起来,当他看到落笔的名字叫张璁时,心里很不高兴。自己叫朱厚熜,这个张璁名字里竟有一字发音和自己相同,他还是从小读圣贤书经过科考的人呢,竟然不知避自己的讳,他这个人是怎么学孔圣人的?实在太不合格了。嘉靖皇帝心里有些生气,但不料往下看,他却越看越高兴,越看越欢喜,这个叫张璁的人在他的奏章里竟提出皇帝应该继统不继嗣,尊重亲生父母,真是太合自己的心意了。他为追封自己的父母找了许多理论依据,而且引经据典批驳了群臣的观点。
张璁(1475--1539)字秉用,号萝峰,嘉靖皇帝赐名孚敬,字茂恭,浙江永嘉人。弘治中考中举人,先后七次赴京会试,也没有及第。后来,在家乡加倍努力地治学,贯通古今,特别精通“三礼”。张璁性格耿直,争强好胜,凡事不随便附和,常与士大夫评论时政,抒发自己的政治抱负。正德十六年(1521),张璁终于考中进士,时年四十七岁。
当初,内阁首辅杨廷和草武宗遗诏,策立了嘉靖皇帝。嘉靖继位之前,杨廷和摄政四十余日,威风到了极点。他指示礼部尚书毛澄,规定让嘉靖继嗣为孝宗之子,礼仪上效仿汉朝的定陶王和宋朝的濮王,不能过分追崇亲生父母,凡有异此议的人都属于奸邪,可处以斩罪。
在这种情况下,张璁敢于第一个站出来上疏反对杨廷和,这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张璁指出,汉哀帝和宋英宗原本是定陶王及濮王的儿子,他们分别被汉成帝和宋仁宗预养宫中为嗣子,他们的身份是明确的,今武宗没有儿子而驾崩,大臣遵祖训迎立嘉靖,武宗的遗诏中只称立兴献王的长子,遗诏并没有要嘉靖过继给父亲孝宗为子的意思。张璁陈述了这些事实后,提出了议礼的主张,当今皇帝以伦序当立的身份入继大统,与汉宋继嗣的事例迥然不同,追尊原为藩王的父亲为皇帝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张璁还从礼制上分析了朝中大臣师法汉哀帝和宋英宗的错误。第一,《礼》中有明文规定,长子不得过继给他人为子。而嘉靖皇帝恰恰是兴献王的独生长子,如果做了孝宗的儿子,就违反了礼法而自绝其宗。其二,嘉靖皇帝生母尚在,如按杨廷和、毛澄的主张,则嘉靖皇帝只能称其母为皇叔母,亲生母子关系就要变成君臣关系,这样又违反了儿子不能把父母当臣子的礼义。于是张璁建议,在京师建立兴献王之庙,迎养嘉靖的生母,以保全尊亲养母的大孝。嘉靖皇帝本意要追尊父母,无奈被杨廷和等人控制下的廷议牵制,所以一看到张璁的奏疏,分外高兴。
继而桂萼也上了一本,与张璁的说法相同。嘉靖皇帝见支持自己的臣子越来越多,更加高兴了。
桂萼,字子实,号古山,江西安仁(今江西东乡东北)人。正德六年(1511)进士,嘉靖初年,桂萼由成安知县迁南京刑部主事。他的职责清闲,却非常关心国事和政局的变化。当他通过自己的兄长翰林修撰桂华获知朝中关于大礼议的斗争后,就非常赞成张璁的主张。
不久,张璁被以内阁首辅杨廷和为首的护礼派排挤到南京,桂萼、张璁在仕途上都对政治现状非常不满,两人在南京每天商讨研究对付杨廷和集团的斗争策略。
嘉靖皇帝决定采纳张璁、桂萼的意见,重议大礼。
随后,朝臣们就分为了两派:一派以张璁、桂萼为首,支持给嘉靖的父亲兴献王和母亲加尊号,叫议礼派;另一派以内阁首辅杨廷和、礼部尚书毛澄为首的群臣反对为兴献王加尊号,叫护礼派。
于是明廷上下便围绕这一问题展开了一场史称“大议礼”的激烈争论。由于嘉靖皇帝的支持,议礼派的队伍不断扩大,双方的斗争也日趋激烈。
桂萼等人上疏激烈地批评杨廷和的议礼方案,嘉靖皇帝又不断降敕诘责杨廷和,朝官中越来越多的人不再附从杨廷和。
见赞成张璁、桂萼观点的人越来越多,嘉靖皇帝决定召张、桂入京。
反对派内阁蒋冕、毛纪为了阻挡张、桂来京,采取以退为进的策略,主动提出在兴王尊号上略作让步,称嘉靖皇帝父母为“本生皇考恭穆献皇帝”和“本生圣母章圣皇太后”,但仍把孝宗和昭圣太后当成继父母,并请求下敕谕停召张璁和桂萼。
桂萼、张璁在凤阳途中接到诏书,桂萼再一次上疏指出,问题的关键不在于皇不皇,惟在于考不考,请在尊号中去“本生”两字,名正言顺地追尊自己的父母。
既至京师,桂萼又与张璁联名上疏,指出两考论是一种欺骗,实际上是要剥夺嘉靖皇帝尊奉亲生父母的神圣权利。
张璁、桂萼初到京师,杨廷和等护礼派的势力还很强大,二人的处境非常孤立危险。刑部尚书赵鉴与给事中张种等勾结,阴谋捕杀桂萼和张璁。
嘉靖皇帝通过东厂和锦衣卫侦察得到了这个阴谋,立即任命桂萼、张璁为翰林学士,两人同时受到武定侯郭勋(他当时的职务是京师左军都督掌团营)的保护。
在嘉靖皇帝的步步紧逼之下,杨廷和知道已经到了鱼死网破的地步,他为自己当初立嘉靖为帝感到万分悔恨,他不得不使出了最后一招--主动提出辞职,他还心存幻想:我是三朝老臣,朝中大都是我的人,你朱厚熜又是我主张拥立的,再没良心你也不能把我怎么样,你一定要坚持自己的主张,我就来个非暴力不合作,你又不懂朝政,我离开了,看你怎么办!
然而杨廷和想错了,十八岁的嘉靖皇帝见到杨廷和的奏章,没有一丝惊诧,竟还笑着说:“既然您要走,那就不顺从您的心意,您是三朝老臣,朕厚礼相赠。”老谋深算的杨廷和惊呆了,几十年来,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如今竟然在朱厚熜这条小阴沟里翻了船,他没想到朱厚熜会过河拆桥,自己会算空了。
杨廷和辞职后,短短几个月他明显变得老多了,担任翰林修撰的儿子杨慎见原先气度雍容、举止有度、办事有条有理的父亲整天闷闷不乐,心里很是难过,他激愤地说:“父亲,儿决定要替孝宗皇帝讨个说法。”
杨廷和见儿子这么说,心里有点宽慰,但他也知道儿子杨慎这么做是在惹火烧身,后果恐怕不堪设想,可为了能对得起死去的孝宗皇帝和武宗皇帝,他明知不可为,却宁肯叫儿子冒险去试一试。
由于议礼派逐渐占据了上风,护礼派群臣决定集体向皇帝进谏。
嘉靖三年(1524年)七月的一个早晨,三十六岁的杨慎如往常一样入宫后,他站在左顺门前,突然振臂高呼,喊着:“国家养士一百五十年,仗节死义,正在今日!”
礼部尚书金献民、礼部侍郎何孟春领着二百二十九名大臣(九卿23人,翰林20人,给事中21人,御史30人等)跟随杨廷和的儿子杨慎,在左顺门前放声大哭起来,一时间宫门口哭声震天,乱得一塌糊涂,他们哭喊着孝宗皇帝、武宗皇帝。
嘉靖大怒,派人将为首的几个大臣押入监狱,没想到这下让群臣情绪更加激愤,左顺门前出现骚动。嘉靖顿时起了杀心,他派出锦衣卫,将134人逮捕,86人待罪,官阶小点的遭到了廷杖,十多人被打死,还有几个被充军,左顺门前顿时血迹斑斑。嘉靖皇帝杖责诸臣,同时罢免了毛纪、汪俊、何孟春等人的职务。
嘉靖皇帝旋即任命赞同议大礼的席书为礼部尚书,会同桂萼等齐集廷臣,为自己的父亲兴献王议定尊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