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日丽,同行一路,坐于相府马车里的叶华筝起初还担忧暮云朝与宫如商会起争执,都做好了路上再次劝架的打算,但她明显多虑了,没有人争吵,一路上所有人和平处之。
叶华筝有些看不懂了,心道:方才争的不可开交的两个人,怎么这会儿没有一个人忍不住的?
她不知道的是,虽然暮云朝与宫如商是死敌,心中对彼此的怨念也颇深,但二人上辈子皆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物,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早已臻入佳境,不会把争斗一直摆在明面上。
一路康庄大道,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暮云朝伸了伸懒腰,并状似不经意的向后望了一眼。
一直在暮云朝身旁的宫阙见状,蹙眉道:“不要故意去惹后面那个人,他是摄政王府的人。”
“哦,真的假的?”暮云朝故作惊讶,“三表哥你怎么看出来的。”
“他方才说他姓宫。”宫阙微微抿了抿唇,“放眼整个大历帝国,除我们皇室以外,也便只有摄政王府能当的起这个姓氏。”
“原来如此。”暮云朝很给面子的夸赞宫阙,“三表哥果然心细如尘~”
宫阙:……
他怎么觉得今天云朝的夸赞十分敷衍?似乎并不如以前那般有着发自内心的仰慕……
“你今天怎么了,是还在与我置气?”宫阙此时也还是只是个弱冠少年郎,纵然自幼沉稳,还是忍不住将心中所想问了出来。
“没有啊~”暮云朝一笑,以手遮荫道,“我跟你生什么气。”跟他这种冷心冷肺的人生气,简直是浪费她美好无限的生命~
宫阙不知道暮云朝没说出口的话,看着暮云朝以手遮荫,声音带上了些温度:“你若是觉得外面日光大,可以与里面那位姑娘商量,一起乘坐马车,你方才救过她,她不会拒绝的。”
“好端端的有马不骑,去挤别人马车做什么。”暮云朝撩了撩微湿的鬓发,摇头道,“再说,我去挤人家马车了,我这马如何处置,难不成好好的千里马就这样囫囵扔了?”
“你不愿那便作罢,我只是觉得毕竟你是女孩子,娇贵一些。”宫阙淡淡道。
娇贵?
暮云朝闻言哂笑,她自幼跟着宫阙身后,为了迎合他的喜好,不论寒暑的摸爬滚打舞刀弄剑,何来的娇贵?
“打小都是这么晒过来的,现在说娇贵未免显得我矫情。”暮云朝一笑,摇了摇自己洁白如雪的手腕,“话说回来,我大概是天生丽质,打小晒过来的依旧是皓腕凝霜雪~”
宫阙:……
宫阙有些无言以对,因为他从不知暮云朝原来竟如此自恋;但他又无言反驳,因为暮云朝确实天生丽质。
宫阙正思忖着该如何接话,却突然见暮云朝停了马。
“前面有家茶馆,要不然喝口茶再继续赶路?”暮云朝问。
“嗯。”宫阙点头。
于是暮云朝叫停了后面的相府马车,其余人看守那匹,暮云朝、宫阙、叶华筝、宫如商一行人四人下马到茶馆中歇息。
“店家,上两壶茶。”暮云朝一个人走在最前面,大大方方的吩咐完,便自顾自坐下了。
见暮云朝这番动作,宫如商皱了皱眉,转眼看了看站在一边温文有礼的叶华筝,心道:果然还是他家阿叶雍容大雅,同是帝都贵女,只有云朝暮这毒妇举止无状,一看就是没教养好。
注意到宫如商在看她,暮云朝扬了扬眉——她刚刚提议下马喝茶就是想借此试探试探宫如商,不然马上入了帝都,宫如商回了铁桶一般的摄政王府,她根本没机会试探他。
于是她敲了敲桌子,看了一眼宫如商,又看了看其他人,笑道:“都干瞪眼做什么,坐下喝茶还难不成还要人请?”
这毒妇居然打算和他同桌喝茶?
宫如商有些诧异,他都做好分桌的准备了!按他心中所想,云朝暮这毒妇一肚子坏水,指不定安的是什么心,这一路同行该万分小心才是,喝茶也不例外,得单独带着阿叶分桌才安全。
宫如商打算拒绝,但还未待他开口,叶华筝便先开口了。
“恩人小姐说笑了,自然是不用请的。”叶华筝笑了笑,行至暮云朝身侧,柔声问道,“恩人小姐,你看其他人皆是男子,需要避讳,不知小女子能否坐恩人小姐身侧?”
“当然可以。”暮云朝点了点头,还好心的替叶华筝擦了擦木凳上的灰尘,“来,坐。”
“谢过恩人小姐。”
见叶华筝坐下了,宫如商还未说出话的咽在喉中,走到与叶华筝对坐的位置,默默坐了下来。
被冷落在一旁的宫阙因没人招呼他皱了皱眉,但他还是走到宫如商身侧坐了下来,目光正对着暮云朝。
但暮云朝才没空理他,茶水一端上来,她就连灌了两大杯——停下来想试探宫如商是顺便,主要还是她真的渴了。
“看来恩人小姐真的渴了。”叶华筝莞尔一笑。
“嗯,这节气的日头看着不大,但是还挺毒。”暮云朝无奈一笑,又饮了一大杯。
“确实……”叶华筝点头,想了想问道,“恩人小姐若是觉得晒的话,不妨与我同乘马车?”
“不必了,我不喜欢坐马车,感觉憋的慌。”
暮云朝笑着摇了摇头,她才不要和叶华筝在狭小封闭的空间里同处,那样会让她觉得不舒服——虽说这辈子她不打算再和叶华筝斗,但她对她的膈应是永远消失不了的,所以这辈子她不会和叶华筝成为敌人,也不会成为朋友。
“那……马车里有只小女子的斗笠,恩人小姐不嫌弃的话,可以戴上小女子的斗笠遮遮阳。”叶华筝十分好心道。
“呃……”
感觉再推辞就有些不识好歹了,暮云朝只得笑了笑点头道:“是嘛,那多谢你了。”
“该说谢的是小女子才是。”叶华筝也笑了,一双剪水秋瞳炯炯有神的望着暮云朝,“恩人小姐,一直喊你恩人小姐,还不知你的姓名,不知恩人小姐是否方便透露姓名,好方便小女子日后报答。”
暮云朝闻言失笑——啧啧,瞧瞧人家叶华筝多会交朋友,她现在对上辈子输给叶华筝这件事真的心服口服了,她在笼络人心这方面真的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我姓暮,你喊我暮小姐就好了。”暮云朝说。
“姓沐,水木沐么?听起来好诗情画意。”叶华筝说。
“日暮苍山远的暮。”暮云朝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日暮苍山远的暮?”叶华筝一笑,“更诗情画意了,我极喜欢刘长卿的这首《逢雪宿芙蓉山主人》:
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暮云朝:……
宫阙:……
叶华筝这突如其来的吟诗一首,让宫阙和暮云朝面面相觑。
暮云朝觉得真是尴尬极了——正经人喝茶就喝茶,哪会突然吟诗一首啊?这又不是吟诗词的场合,好好的突然风花雪月起来,感觉……怪怪的。虽说这首诗极有禅意,她自己也喜欢,但是此时叶华筝吟出来,总感觉……像是在卖弄……也许是她膈应叶华筝,所以看她做什么都不顺眼吧。暮云朝摇了摇头。
与宫阙暮云朝的面面相觑不同,宫如商满眼都是赞赏——他的阿叶,果然是集美貌与才华的奇女子,出口成章,文采斐然!
宫如商又装似不经意的看了看暮云朝,心中嗤之以鼻:同是帝都贵女,他的阿叶与云朝暮简直是云泥之别,云朝暮举止无状又蛇蝎心肠,还爱骗人……她刚刚居然骗阿叶说她姓暮,她明明就姓云,老狐狸毒妇,狡猾至极!
忍不住的,宫如商就想起了上辈子多次被暮云朝耍的灰头土脸的往事,尤其那一次,这毒妇为了逃跑居然那么下作给他下那种药!害的他差点……咳咳,宫如商坐直了身,一本正经。
但目光还是忍不住落到了暮云朝身上,红唇上……啊,他上辈子连阿叶的手都没碰过,居然亲过这毒妇!该死,脏,太脏了!
宫如商心中抓狂!
见宫如商一直看着自己,暮云朝挑了挑眉,与宫如商对视一眼,她想着要试探宫如商,便说:“这位公子,我与你素不相识,又无仇无怨,你一直打量我做什么?”
“你多想了,我不曾打量过你。”虽然心中抓狂,宫如商还是一本正经的模样。
暮云朝咋舌,鄙视了一眼宫如商——都说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宫如商这老狗贼可真不要脸,他刚刚明明就在打量她!
察觉到暮云朝的鄙视,宫如商冷笑道:“姑娘,你似乎对你自己的容貌有着迷一般的自信,但你要知道,不是所有人眼中你都是个绝色美人,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偷看你,就比如在我眼中,你不过是庸脂俗粉罢了。”
此言一出,其余三人面面相觑,心中活动五花八门。
暮云朝:她好像也没说自己是绝世美人吧,她只是问宫如商老狗贼为什么一直打量她啊,他居然说她庸脂俗粉?老狗贼,真是瞎了他的狗眼!
叶华筝:这个公子眼高于顶,看起来好难相处……暮小姐这样绝色美人,在他眼中居然也只是庸脂俗粉?
宫阙:这个宫如商出自摄政王府,应当是摄政王府其中一位公子。早听说摄政王府有三位公子,大公子三公子皆是心思玲珑左右逢源之人,想必此人应当就是传闻中孤僻木讷不善言辞的二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