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像是分庭抗礼,就这样安安静静地你看你的,我翻我的,整整过去两个小时,谁也没搭理谁。
云岑没想到这个看似金贵的人到也不怎么娇气,因为身高的缘故,他全程都是佝偻着身子坐在地上,看着他那样其实也挺憋屈。
毕竟也是帮她,她有些过意不去,而且联想到他昨晚俯身按着膝盖那副失魂落魄的痛苦模样,
她别扭地看了他一眼,硬邦邦地说:“你帮我,我也不会领情。”
余光瞥见他翘了翘嘴角,又伸了伸腰,随心所欲地说:“嗯,别总在心里给我扣分就行。”
她也翻得累了,站起来活动活动,想了想问他:“你大腿上刻的是什么?”
他顿了一下,没说话,反而抬起头看她。
因是地下库房,不过还有半扇窗露在地面之上,外面的阳光像是被剪裁过一样,折射出平整的角度照进来,他恰在那半扇日光之中,眼神晦暗不明,可却深如海静如尘,仿佛要把人看透似的。
云岑被他看得莫名紧张,可还强装镇定,“不想说就别说,也不用这么看我。”
他突然站起来,走到她跟前,手指搭在腰带上,痞子般笑笑,“要不你亲眼看看?”
他作势就要解开,吓得她连忙闭上眼睛,“昌由之,你什么时候能不疯!”
她听见有金属锁扣打开的声音,紧接着眼皮上一凉,她浑身一抖,不可思议地睁开眼睛。
昌由之已经又坐回地上,似笑非笑地看她,“你眼睫毛又弯又长,故意勾引我,我没忍住摸了一下。”
云岑被他的话气笑了,“你还恶人先告状啊?真不要脸。”
“要脸干嘛?你又不稀罕我这张脸。”他接的也顺口。
云岑不理他了,坐回去继续翻木牌。
两人又回到之前互不搭理的状态。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祟,经过刚才那一下,云岑似乎没那么讨厌昌由之了,以他最开始的德行,刚才他肯定不只是用手指碰她眼皮那么简单,说不定又趁机占她便宜。
而且他说她不稀罕他那张脸,语气中带着一点点委屈,难得不像个痞子,倒像个小屁孩,这人看来还是听进去一点她之前说的话,慢慢在改了。
“你真想知道?”安静了一会儿,他突然冒出一句。
云岑有点发蒙,“啊?”
“我是说你真想知道我腿上刻的是什么?”他解释道。
“啊!”
她完全没听到他说了什么,因为她找到了。
木牌上的字迹经过时间的洗礼已经有些模糊,但还能准确地分辨出那上面的内容:2015.02.22 希望我们能一直这样幸福下去云岑&昌晟
刹那间心头涌上难以抑制的伤感,鼻子一酸,跟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她恍惚间似乎嗅到那一年的气味,劈头盖脸将她包围。
是松香和柏子香,是男人特有的气味。
窝心的、快乐的、委屈的、遗憾的,种种纷杂的情绪蜂拥而至,她不记得那个人,却记起了那种刻骨的感觉,是爱,还有遗憾。
昌由之不知什么时候蹲在她身边,安慰似的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他没有更多的动作,看她落泪,他比她更心痛。
他强忍着把她抱进怀里的冲动,就这样无声地陪在她身边,任她哭个够。
云岑紧紧地攥着那块见证了她曾经的木牌,让它贴着胸口,像是抓紧了曾经的自己。
那些岁月已经再不可回头,可她连记忆都丢了,意味着回溯过往的途径都没有了。
那个木牌上的人是谁,去了哪儿,现在还好吗?这一切她都不知道。
过了五年的时间,物是人非,她还能找回以前吗?她还要找回以前吗?
心揪着疼,漂浮荡漾着,无处可依的感觉。
离开时,她情绪低落,甚至忘记把带着的伴手礼给那些游客中心工作人员作为感谢。
昌由之看着她失魂落魄走出去,才拿出一张名片递给景区的负责人,让他代替他们请大家去市里随便一家私人公馆娱乐,就当是谢谢他们今天的帮忙。
到了景区外,昌由之看她心不在焉的样子,快走几步拉住她,“坐我的车,我送你回去。”
云岑不耐烦地挥开他的手,“昌由之,这时候你能不能别烦我,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不能!”他不由分说,将她连拉带拽,强行塞进车里,顺手还锁上了车门,“我什么都不说,只是把你送回酒店。”
眼泪又不受控制地要流出来,她忍了忍,将喉咙里的酸涩咽了下去,对上昌由之的目光,“我真恨你。”
“恨我告诉你真相?”昌由之绷着脸,也是一副心情欠佳的模样。
“你告诉我,那个人到底是谁?”她倾过去身子揪住他的领子,发狠地盯着他,“昌晟,他是谁?”
他反手包住她的手,比她用更大的力将她往他那边一带,她整个人都要从副驾驶提起来倒在他身上,他的眼睛里像是有火,但那团火焰下面更像是深井般的冰凉,“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难过吗?你以为被忘记的那个人会比你更好过吗?”
“所以他是谁,你告诉我啊!”她不惧他的隐而不发的怒气,虽然她根本来不及多想他为什么会比她反应更大。
他陡然松了手,她掉回副驾驶的位置,空荡的、寂寞的、孤独的感觉掴住他,他仿佛站在了时间的尽头,回看那一条满目疮痍的往路,遍是欢笑与泪水,可唯有永远的失去,让他彻底明白这一切除了她,任何人都不会给他相同的感觉,这一辈子除了她,再无人能给他幸福。
他骨子里胆怯,懦弱,孤独,到了此刻,依旧未变。
他低下头,没了刚才的气势,软塌塌地说:“我不知道。”
云岑点头看他:“昌由之,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