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名字。”
“哪好?”
泡泡嫣然一笑。
泡泡长相算不上出众,甚至放在鸡鸣县这种小地方的青楼里,都注定与花魁无缘。
可就是这么一个相貌平平的女孩,抬起头来,抿嘴微笑,却有着难以言表的独特魅力,就像是冬日午后的阳光,温暖而不燥热。
宋庆卜微微一顿,心中竟有了一丝恍惚,仿佛此时此刻不是刚满十八岁的他在青楼里嫖院,而是回到了五六岁时,坐在自家后院土山上,拿着画笔乱涂乱画时,六婶拿着温热的毛巾给他擦脸的时候。
“嗯。”
宋庆卜答非所问,只是点头应了一声。
泡泡也不接话,只是嘴巴开了一道缝,露出几颗白牙,轻笑出声。
宋庆卜把视线集中到了泡泡脸蛋儿上的酒窝,也笑了起来。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些奇怪,有些人从相遇开始便是甜言蜜语,相伴之后更是你侬我侬,可却始终各有各的算盘,各怀各的鬼胎。
而宋庆卜和泡泡在这最是鬼话连篇的青楼之中,相视无言,倒是别有了一番真诚。
宋庆卜嘴上还挂着一脸的笑容,突然照着桌子一拍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向一旁招手喝道:
“好了好了,今天就到这,姑娘们都散了吧!”
桌子对面的宝瑞哪里架得住这么多姑娘招呼,只是片刻功夫,已被灌得七荤八素。其实他酒水喝的倒也不多,只是这场面实在是醉人得厉害。
忽闻宋庆卜这一喝,姑娘们都是一愣,赶忙停了在宝瑞身上的七手八脚,害得晕头转向的宝瑞“砰”得一声趴到了桌子上。
“姐姐们?”宋庆卜终于转了转头,瞪了发呆的姑娘们一眼说道。
姑娘们你看看你,我看看我,虽弄不清出了什么状况,却还是纷纷起身准备退下。
泡泡随众人而来,自然也是要随众人而去,刚一起身,却被宋庆卜一手抚上了肩膀。
“姑娘你留一下可好?”
宋庆卜此言一出,一众姑娘似乎明白了什么,目光全投向了泡泡,纷纷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声有的是嫉妒,有的是淫荡,林林总总,各不相同。
青楼里的小心思,更像是人类私欲的剪影,犹如打碎一地的蜂蜜瓶子,甜得发腻,甜中带刺。
然而泡泡似乎对这些并不在意,坦然笑着迎接一众姑娘的目光,甚至微微颔首,一一回应。
宋庆卜看在眼里,奇在心中。
姑娘们纷纷散去,留在宋庆卜套间里的只剩了趴在桌上的宝瑞、静坐无言的泡泡和他自己三人。
宝瑞自然无声,而宋庆卜不开口,泡泡似乎也不打算出声,三人便在屋里静静坐着,轻语楼倒成了不语楼……
“鄙人宋庆卜……”
“我知道。”
宋庆卜一开口,便发现以此为话题打破沉默似乎并不合适,宋家大少爷嫖院,虽算不上什么大事,但他这么大摇大摆地进来,这小小的轻语楼只怕是早已人尽皆知。
“姑娘可是鸡鸣县人?何以沦落风尘?”
从古至今,年轻人嫖院,只怕是开口都难免落入俗套:
叫什么?哪里人?为何做这行?
当然,这是有钱人,穷人一般还要先问问价格。
“吃点饭吧,你这一晚上也没吃啥。”
泡泡又是嫣然一笑,这次却轮到了她答非所问。
宋庆卜突然坏笑:“嘿,吃什么饭,这里可是青楼。”
泡泡表情未变,眨了眨眼,一对内双的双眼皮忽开忽合地认真答道:“是呀,这里可是青楼。”
宋庆卜收了坏笑,咂摸了一下泡泡的回答,马上琢磨出了点味道:这里是青楼,青楼里的话,做的真么?做不得真,问这些又有何用?
道理简单,可别说青楼,人与人之间不都要逢场作戏吗?
“得,吃饭!你也吃饭!”
宋庆卜索性放弃,从桌上拾起筷子,夹起一大块肉放到嘴里,真的吃起了饭来。
“明天我跟老鸨说,我给你把身子赎了,你跟我走。”宋庆卜嘴里的肉挺有劲道,一边嚼着,一边支支吾吾说着。
“去做什么?”
“游学,跟我去游学。”
“我去做什么?”
“去……”
宋庆卜嘴里嚼的肉突然停了下来,思索了一下,原来泡泡问的不是要去做些什么,而是她作为什么而去?
“我买的你,你做我丫鬟。”
“可以。”
宋庆卜又没想到,赎身这事,他提的突然,泡泡却应得更是痛快,而且回答即无感激之意,也无迟疑之思。
宋庆卜又笑了笑,把嘴里嚼碎的肉糜一口咽了下去,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那我今晚还是轻语楼的姑娘,公子可需要我服侍?”
这是泡泡第一次发问。
“帮我把这黑小子抬床上去,你就歇着去吧。”宋庆卜指了指还趴在桌子上的宝瑞说。
“那赎身之后,我可便不是轻语楼的姑娘了。”
泡泡没动,目不斜视盯着宋庆卜,没头没脑又跟了一句。
宋庆卜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晚上,这个自称泡泡的姑娘给了他太多意想不到。
“有点意思,实在是有点意思。”宋庆卜笑声不止,放下碗筷,站起身来,又指了指宝瑞,大声说道:
“走,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