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船到开船,所经历的时间和吴解前世坐公交车一样短暂。
船夫解下束缚在深插入地面的圆木桩上拇指粗细的灰色绳索,重新回到船上。
他邀请三人进入船中部占了约有一间小屋的面积、外面看起来像是深色马车厢装饰的船舱后,便去了船头。
进入了入口在侧面,不到车厢半大,用不着色漆的灰色原木板简单封装,顶上铺了一层干枯的杂草,只起遮光作用的驾驶舱内。
看不见他的驾驶方式,没有一点声音,甚至没有一点摇晃,船便开始直着驶向前方更广阔的海域。
舱内,前有过道,两边开有小窗,可以看见两边同样在忙碌的身影。
后面也有一条过道,空间只比主体要小一些,过道两边有收起来的白色布帘,上面也有木板连通。
此时,可以看见一名妇人的白色身影在内里忙碌。
很显然,三人都是第一次坐这种从外看起来差强人意,但内部却别有洞天,给人十分闲适的小客船。
吴解收回打量后面厨房与船家卧室连接成一体的目光,继续留意了两眼自己这处中间有一张小方桌,和屁股下方有白毛毯覆盖,有床铺的柔软感觉,既是座椅又是卧榻的东西。
他见对面的恍英早已盘腿坐在卧榻上,用手指敲打着膝盖,像是还在打量内里的布置,没有收回目光。
而一旁的芳汀,却还是垂臂站着,刚好收回投向窗外的目光,与自己对视。
吴解便对她伸出手,她没有会意。
吴解便继续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她这才像是生怕在这个显得拥挤的空间,撞落附近摆得多且好的各类东西那样,盯着自己的鞋尖,慢吞吞的走到吴解身边坐下。
一坐下,便被吴解拉住了左手,放在他的腿上,像是无视旁人的存在,摩挲她手掌和指尖的纹路。
芳汀虽然对恍英没有盛气凌人的艾丽丝那样害怕,但她早已明白后者与主人的姐弟关系。
因此,她即使抱着信任一段感情的心态,在同处一室的情况下,也反感吴解过多的与她肢体接触,这让她很害臊。
恍英的目光看过来了。
芳汀想要抽回去,但感觉到那两只比自己有力的手掌传达的抗拒之意,只能作罢,低着头,羞红了脸,甚至在避让可以反光的桌面上形成的人像。
似乎别人也没想过让自己难堪。芳汀很快就听见吴解与恍英交谈,暂时没有牵涉到她,她放心了很多。
更像是大胆了一些,暗地里,自己的手指竟然做出了一些与其他手指嬉戏的动作。
她见吴解没有察觉,像是拷问了自己一番,不再让自己的手指迎合别人的动作,保持先前的僵硬。
但却是勇敢的抬起了头,露出一名合格听众的平静神色,眼耳心齐用,仿佛在享受或学习着他们交流的过程。
吴解第一时间就察觉了芳汀的小动作,似乎是无暇顾及,也似乎是对当着姐姐的面调情感到了一些不适,过后便将大部分注意力集中在两人的话题上,对于那只手,他只是安静的与之十指交叉。
让他高兴的是,过了一两秒,那只手便与自己一起握紧了。
适时。
后面那位穿着白色的居家裙装,头上插有雕花银簪,尖下巴,眼角的风霜痕迹已显示她不年轻,但两颊保养的不错,如同少女般水润柔嫩的美艳妇人,用白色的盘子装了一大盘新鲜出炉的点心,放在桌子上。
接着礼貌而又热心的对他们说:“我们赶的是早船,几位客观应该还没有吃早饭吧?先垫垫肚子,对了,你们对膳食有要求吗?我做的都是一些便饭,没有大船上专门的菜单那样齐备,你们想要吃的,可以先与我说说,如果船上有相应的食材,我也好着手去准备。”
她的目光在几人身上来回移动,像是试图找出当家做主的那个人。
她最后选择了看着着装和样貌都普通的吴解。
干一行有干一行的眼力,吴解结合刚才那名看起来老实巴交,有些微胖的中年船夫,肯定这位中年美妇,像是只懂下厨的船夫妻子,才是这条船说一是一做主的人。
显然的,她这是早已察觉了自己等人第一次坐这类船露出的陌生,选择时机,像是要先与他们混个熟络。
这不仅是待客之道,也是生财之道。
吴解脑中蹦出了小费二字。如果这些小船是有统一管辖,而船主人只能在上面所收的船票上赚够大头,那这位妇人的一言一行,背后的目的就很明了了。
当然,吴解想到有资本家压榨的成分,所以对小费并不反感,也乐得支付。
于是,他对妇人的目光露出笑容,邀请她同坐,“这位大姐,我们也是赶个时间,吃食啥的能够应付一口就行。倒是我们第一次坐这样的小客船,对诸多事宜还不了解,若你能坐下与我们闲聊一番,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他见那妇人脸上没有拒绝之意,又笑到,“实不相瞒,我们这对小夫妻马上就要结婚了,正愁没有新鲜的度蜜月的方式,我看月下小船,漫游海上,自有一番诗情画意,如果到时能行个方便,单独招待我夫妻,吴某自当重重犒劳二位。”
在听到夫妻二字时,妇人看了一眼对面的恍英,似在猜测三人的关系。
等她坐下后,听清吴解有租船之意,心里早已动了心,但面上却是露出苦色,接话道,“客官的主意早就有人给我们提过了,可没奈何,船虽然是我们出钱买的,作为持家的东西,但要混个安生,每单生意必须得在舰队的看管下,由他们做了主后,才能行的通。”
吴解空出来的手按在芳汀的手背上,与恍英露出同样的不解之色,他先问道,“既然是你们出钱买了的,像是专营一条路线还说得过去,可是私底下接活儿,他们应该无权过问吧?”
“莫非整个海域航线都是他们开设的,他们专门收过船费?”吴解再问。
他其实自己猜到了原因,但为了打发时间,他像是有了某种恶趣味,想听别人倾诉自己的苦楚。
“那倒也不是。”妇人叹了一口气,“你们经常坐大船,不太了解海上的情况也属正常。其实是这样的,海面上经常有海族和海盗活跃,特别是海域深处,我们这船虽然不怕海啸风浪,可遇到有杀心的祸害,基本都是一击就破!所以要想保个安生,每次出海钱有命挣也有命花,必须得依附强大的舰队才行,这样一来,就算有个意外,家里人也还能得到一些赔偿。”
这妇人接着说,“我们这类小客船也还算好,每跑一趟除了舰队下发的固定的运费,还可以在途中招呼客人一些吃食,赚点零头,运气好,遇着出手阔绰的客人,一年可以少却好多出海的次数。”
她转而露出同情道,“比起我们,那些打鱼为生,做点小本买卖的船家可就难多了,出一趟海赚的钱,还不足以支付舰队的担保费用是常有的事。”
吴解等人都像是听得入神。
妇人意识到自己扯远了,连忙看着吴解说,“客官如果真要租赁小船,与我们商议,我们是做不了主的。我们也只是听闻以前有过这样的事,但那位客官最后不是坐的自己指定的船只暂且不说,他还给舰队支付了包括船只所有的担保费用,那一笔钱都可以在大船上租一个十分豪华的套间了。”
妇人清楚载新婚夫妻度蜜月里面的商机,但他们无依无靠,哪怕再动心,也不敢脱离舰队,拿顾客和自己的生命冒险。
有了前车之鉴,她也不想吴解多花冤枉钱,所以很含蓄的劝他打消那种念头。
吴解对妇人后面的话并没有太在意,也听出了她的好意。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减轻这些靠海生活的人所受的苦难。
但要从源头解决,他涉及的领悟又变多了。因此,他对自己这种像是要所有人都至善至美的想法持了怀疑态度。
愣了愣神,吴解脸上没有露出过多失望,对那位妇人说,“若是实在行不通,那我也只好另想他法了。”
那位妇人也没有过多的纠结这个话题。
一旁的恍英从中找到了其它兴趣,问她,“你们给舰队支付了费用,那他们是如何担保你们安全的呢?”
妇人露出一丝苦笑说,“他们的解释是,船由修真者造好,其中融入了可以让海怪和海盗察觉气息的阵法,也就是给我们画上了一个身份,可以让那些危险远远的避开我们,若还是强加侵害,便是与舰队为敌,舰队的人会前去剿灭。”
她叹了一口气,接着说,“老实来讲,这比能看得见的船要玄乎多了,有时候,我们甚至怀疑舰队的人是不是和其他人串通一气,专门以此坑我们的钱。”
“说多了。”妇人脸上露出一些慌张,连忙笑到,“这些闲话你们听听就好了,不用放在心上。”
她转而问,“几位,口渴吗?我竟然忘了烧壶茶,你们慢聊,我去去就来。”
吴解把玩着芳汀的手,与恍英对视一眼,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过多去关心那些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