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为何我不提带筱洁走的事情,这不是我一直期待的时刻吗?我到底是害怕筱洁再次拒绝我,还是我的心里已经有了浅缘,这个问题需要好好深思。
我和浅缘的相识充满了戏剧性,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我与她被命运作弄无数次,一次次与命运作斗争,永不放弃。渐渐的我与她在一起成了一种常态,我习惯了她陪着我。可我更舍不下筱洁,她毕竟是我真心相付的第一个女子,也是我永生永世最对不起的女子。
我护不住她!
就这样又过了一年,载淳忽然驾崩,让我这个方外闲人措手不及!我伤心的连眼泪都掉不下来,我抱住浅缘,戚戚道:“皇上怎么会驾崩呢,怎么会?怎么会?这不可能!不......”
浅缘不知道我这么激动是为何,即便是我看着皇上长大,也不至于如此啊!她轻轻抚着我的背,伤情道:“夫君,皇上已经驾崩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啊!”
我松开浅缘,哭倒在地上,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对不起,先帝,我对不起你,当年答应过你要保护好皇上,我没有做到,实在有负你的重托啊!”
阿线一脸憔悴的走进来,我站起身摇晃着他的肩膀,咆哮道:“皇上怎么死的?他是怎么死的,你告诉我!!!!”
“皇上感染了天花病毒!”阿线被我吓住了,小声道。
不可能,我不信,皇上久居深宫,从未踏出宫门半步,怎会莫名其妙染上天花。就在这个关头,我忽然想起了一年前皇后询问我那种毒药的事情,莫不是皇后口中中毒的远房表哥就是皇上!
我要进宫,我要找筱洁问个明白!浅缘和阿线都要跟我前去,我不得已打昏了浅缘。阿线跪在地上,坚定地看着我:“大哥,若今日您不让阿线同你进宫,阿线便一头撞死!”
我带着阿线来到宫门口,宫殿四处都飘荡着白绫。我进慈宁宫,小里竟然搜了我的身,哎,世易时移,我和筱洁最终还是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筱洁传话来,说她正在和王公大臣议事,让我等候。在宫门口的时候,我看见我的父亲爱新觉罗奕譞被侍卫抬了出去,父亲已然昏厥。我的心在滴血,父亲母亲对不起,今日就是我跟你们二老的生离啊!不行,今日朝政大事尘埃落定前,我一定要带走筱洁,即便不能阻止这个时代的我登基,我也要让慈禧老妖婆消失!
这是我最后的机会!
见筱洁之前,我还得见皇后一面,问问她皇上是怎么崩逝的?
我避开了所有耳目,溜入储秀宫,储秀宫内一片死寂,一身白衣的皇后毫无生气地跪在正殿,哭泣着。
“皇后,那日你同我说的你那中了毒的表哥,就是皇上吧!”我走到皇后跟前,直言道。
皇后微微点点头,又悲怆地哭了起来。
“那你为何不告诉我?”我从地上拽起皇后,急道,“皇上既然中了毒,为何不宣太医诊治?”
“皇上不许,本宫有什么办法?”皇后的眼睛已然红肿,我松开了她,她接着道,“皇上说,他已经中毒那么多年,太医却诊治不出,是何原因,金大人心知肚明,是她想让皇上死,是她!”
“她是谁?”我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却还自欺欺人地问道。
“圣母皇太后!”她恨恨道,“是她毒死了皇上!”
我如烂泥一样瘫软在地上:“这不可能!她......她是皇上的生母啊!天下哪个母亲会毒死自己十月怀胎诞下的孩儿,皇后娘娘,你搞错了吧!”
“可这是皇上亲口说的,难道皇上会无缘无故诬陷自己的生母?”皇后悲愤道,“若不是她授意,太医怎会诊不出皇上中了毒!还有,本宫想让阿玛从外面给皇上请个大夫,岂料皇上断然拒绝,他怕太后知道他察觉自己中毒了,会再用其它阴损的手法置他于死地,皇上他害怕极了!可不曾想到,皇上最终还是没有熬过去!”
“皇上为何不禀报母后皇太后?”我捂着心口道。
皇后凄然一笑:“皇上说,那个女人想让他死,母后皇太后也无可奈何!母后皇太后年龄大了,就不叨扰她老人家了。”
我已是满脸泪痕,绝望地拍打着地面!我当年答应过先帝,无论如何都要保住载淳的性命,如今载淳无辜扼死,我终究辜负了先帝对我的重托,我愧对先帝,愧对皇上,愧对我们爱新觉罗家的列祖列宗,对不起,是载湉无用。
筱洁为何如此狠心,再不济,载淳也是她的儿子啊!我平复了下心绪,叮嘱皇后道:“皇后娘娘,你记住,这件事绝不能跟第三个人提起,皇上......不.....大行皇帝是死于天花病毒!”
我犹如活死人般离开了储秀宫,几次要不是阿线扶着我,我差点栽倒。紫禁城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连高高在上的皇上都保不住自己的性命。前世我被毒死,现在载淳也被毒死,而毒死我们的是同一个人。
养心殿里,载淳安静地躺在那里,央璐和筱洁哭成了个泪人。央璐万万没想到皇上会死的这么早,皇上还没有子嗣,这样一来先帝一脉就生生断了,那她怎么对得起先帝,他日黄泉相见,拿什么脸面去见先帝。虽然太医给的说法是皇帝死于天花,可她没听说宫里有天花病毒啊,于是她一怒之下就把太医院的所有人赐死了。既然你们没有救不了皇帝,那就给皇帝陪葬吧!
她失控地扑到载淳的尸身上:“皇帝,你怎么就这么死了,你醒醒,你睁开眼睛看一眼皇额娘,皇帝,皇帝你不能死啊!”
央璐竟然哭晕了过去,筱洁强忍悲痛,让安山送央璐回了寿康宫。
几个时辰后,年仅四岁的小载湉,也就是当时的我被接到了养心殿。筱洁宣布让我承继咸丰皇帝一脉,并继承皇位,明年改年号为光绪!
大事尘埃落定后,筱洁走过去,掀起盖在儿子身上的黄绸,最后看了一眼紧闭双眸,满身红斑的载淳,就让人把他装殓了起来。
筱洁在小里的搀扶下,坐上轿辇,回了慈宁宫。她刚刚坐到塌边端起一盏茶,我便堂而皇之地走了进来。
“筱洁,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走?”我走到她跟前,问道。
她刻意逃避着我的眼睛,挥手示意小里去关上殿门。她站起身来,牵着我的手:“夫君,载淳刚刚驾崩,如今朝政一片散沙,我真的不能跟你走!夫君,你想同我在一起,在哪里都一样的,你可以搬来慈宁宫跟我同住,我们俩不是一样能日日厮守吗?”
我甩开她的手,恍如隔世般凝视着她:“四次,整整四次,你欺骗了我整整四次。第一次你说你不跟我走,是你担心宫妃出逃会连累我额娘,第二次你说载淳还小难以割舍,上次你说等载淳亲政一定跟我走。可现在呢?载淳都不在了,你还不愿意跟我走。”
我愤怒地踹翻了慈宁宫中央的鱼缸,金黄色的观赏鱼,都被摔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吐着气泡。小里被我的举动惊到了,一声不吭地跪倒地上。
“夫君,你冷静点!”筱洁一边靠近我,一边安慰道。“我不是故意欺骗你的,我舍不下岌岌可危的大清,如今载淳又没了,我再一走,大清怎么办?夫君,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啊,我知道大清于你而言意味着什么!”
我一步步退后远离她,鼓掌道:“好好好,好一个大名鼎鼎地慈禧太后啊!筱洁,以前种种我可以既往不咎,我再问你一遍,跟不跟我走!”
筱洁的泪珠不经意间流了下来,她迅速别过头。我得到了答案,连连摇头:“太后,皇上......不......是大行皇帝是你害死的吧!”
“大胆!”小里愤然起身用他的拂尘指着我,“金婴,你不要命了,你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吗?大行皇帝数月前感染了天花病毒,才不幸驾崩!”
我早就看小里这个狗奴才不顺眼了,这个满腹阴谋的阉人,这些年若不是他在筱洁身边推波助澜,她也不会一步步走向深渊。此时此刻我积攒多年的怨愤全汇聚在我的右脚上,我狠狠地将小里踹倒在地,小里顿时口喷鲜血,昏了过去。
“不错,是我干的!”筱洁语气平和地说,“那种毒药是我花重金买的,就是要他死的自然。其实他早就发现了,只是不敢说破,他怕说破之后,我会用更加恶毒的手段对付他!他毒发身亡后,是我命宫女在他身上点满红点,然后再将那名宫女灭口。对外宣布,爱新觉罗载淳是染天花而亡!”
“你疯了!”我恨的咬牙切齿,给了筱洁一巴掌,“载淳她还是个孩子,再不济她也是你的骨肉,你怎能如此狠心!”
“因为他伤了你!”筱洁捂着脸委屈道,“他那么伤你,我不允许,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我的夫君,我的夫君已经够可怜了。任何人都不能欺负他,我决不允许。”
“筱洁,无论载淳怎么对我,这是我与他之间的事情,与你何干!”我依旧不为所动,与她辩解道,“是,载淳确实三番几次想置我于死地,但我从未怪过他,即便他对我做了多过分的事情,我也不会怪他!当年,我答应了先帝,要保护好载淳,可现在呢,载淳因我而死,我辜负先帝所托,筱洁,你害我成为了不仁不义,言而无信的人!”
“这是载淳的命,他必须承担着!”筱洁道。
“筱洁,你就那么愤恨大清吗?就那么想毁掉它?”
我忽然的话语,让筱洁不知所措,别过头去,否认道:“金婴,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你看着我的眼睛!”我把她扯过来,捏着她的下巴,强行逼她与我对视,“你告诉我,你重生回来的目的是不是为了毁掉大清,以报慈禧将你推下井里的仇?”
“是!前世大清亡了我,今生我要亡了大清!”她朝我咆哮道,“你能回来挽救大清,我自然也能回来亡了它!那个早已腐朽入骨髓的大清,可我没想到,中途能遇到你,我多么想和你再续前缘!金婴,你可知道,我再次遇到你之后每一日我都活在煎熬里。我想覆灭大清,可有怕你知道,所以我一直小心翼翼地瞒着你!这些年来,我过的很累。可你呢?总为了其他人跟我唱反调,还娶了别的女人!不妨告诉你,数年前,易浅缘遇刺,就是我做的!敢和我抢男人,她就得死!”
面对着已然疯魔的筱洁,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默默地走上前,低语道:“是慈禧和李莲英将你推下井,是爱新觉罗载湉无用不能救你。要恨你就恨我,不要恨大清。筱洁,就因为你一己私恨,害死了载淳,终结掉大清嫡传帝系,还把小时候的我推上皇位,筱洁,我只问你,你到底是他他拉筱洁,还是那个狠心毒辣的老妖婆叶赫那拉杏贞。”
“我既是他他拉筱洁!更是叶赫那拉杏贞!”她仰着头,理直气壮道。
她这一句话彻底将我击垮,我回忆起了我和老妖婆逃亡回来,打捞起筱洁尸身的那一刻。那一刻,我看到筱洁被井水浸泡浮肿的遗体,心如刀割,那个时候我发誓要为筱洁报这血海深仇。世易时移,这一世,我不仅没能改变大清朝的命运,还一步步让筱洁走向慈禧之路。
我痴痴地笑了起来,这个时候小里转醒,他站在筱洁身前护着她,生怕我对她不利。
我怎么能伤害我的筱洁呢?即便是她做了多少让我痛心绝望的事儿,我都不会伤害她。不过所幸,我欠她的,今日全部还清。
我抱拳向她施礼:“筱洁,从今往后,你不再是我的筱洁,你只是冷酷的慈禧太后!从今往后,我与你两不相干,形同陌路!对不起啊,太后娘娘,草民再也帮不了你了!请你即刻放草民出宫!”
她难以置信地望着我,想要上前去触碰我的手,我却躲开了。她尴尬地收回了手:“这一天,我担忧了二十多年,终于还是来了。夫君,你很清楚,大清的衰败早在乾隆年间就已经初现,多年的积攒,已经腐败不堪,凭你一己之力,也徒呼奈何,你何苦怨我呢?竟然老天让我们再一次相遇,你为什么不能和我相守呢?在这宫里,没有任何人敢阻止你我在一起!”
“说什么呢?太后娘娘,你是先帝的遗孀,而草民已经有妻室。就在刚才您拒绝跟草民走的那一刻,您就该明白,您和草民之间,就已经完了。”我道。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新凉。夜来风叶已鸣廊,看取眉头鬓上。酒贱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中秋谁与共孤光,把盏凄然北望。
时至今日,我的心彻底被凉透了。我留给她一个拒绝的眼神,然后毫不留情地朝殿门口走去,一边走一边想起我和筱洁前世美好的日子。
虽然只有短短几年,但我们日日在一起。因为我们心里有彼此,有一日我们在看白居易的琵琶行,我和筱洁穿上戏服,我扮成白居易,她扮成琵琶女,我们对唱了起来。
我私下悄悄对她说,我和她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她听闻大笑起来,我也跟着笑了起来。
还有一次,她亲自为我梳头,她梳好后把梳子递给我,非要我给她梳头。我很生气,我好歹是一国之君,怎么可以给一个妃嫔梳头呢。因此筱洁就生气了,好几日没有理我。后来我自己雕刻了一把梳子,为她梳了一次头。这是第一次我为她梳头,也是最后一次。
如果我只知道我与她之间的缘分这样浅,那我天天给她梳头我都愿意。
长相思,长相思。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长相思,长相思,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
浅情人不知......浅情人不知......
我随手扯下衣服的衣角,丢在了地上,筱洁,你我的缘分由今日止!
忽然一股邪门的穿堂风将殿门吹开。一个披头散发的红衣女子,堂而皇之地站在殿门口。
看样子已经站了很久,听到了我与筱洁的对话。
“是母后皇太后!”小里指着红衣女瑟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