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筱洁做梦都想跟夫君永远在一起。”她欣慰地捧着我的脸颊,吻了下我的额头,“你知道吗?我重生之后,最想找回的是什么吗?就是你我之间的感情,载湉,李莲英将我推下枯井的那一刹那,我在想,以后我不能再陪我的夫君了,夫君以后要孤单了。”
说起那段曾经,我依旧很愧疚,沉声道:“筱洁,你知道我生命中最后八年是如何过的吗?没有你的日子,我活着不过就是行尸走肉。其实我觉得挺对不起你姐姐筱沐的,她陪着我,我却日日把她当做你,唤着你的名字。她也不戳穿我,还回应着我。可我心里明白,筱沐不是筱洁,我爱的唯有筱洁!”
我透过窗户看看外面的月色,已到子时,皇宫守卫已经被我买通,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我拉起她,就要走,岂料小里慌慌张张进来,给筱洁使了个眼色。
筱洁一下子甩开我的手,这一下,我仿佛被筱洁推到万里之外。我回过头,凝视着她,蠕动着颤抖的嘴唇:“筱洁,你不愿跟我走?”
筱洁流泪了,她绝望地滑到地上,抱膝痛哭着。她内心很挣扎,一方面想和金婴离开,一方面又想复仇。她本意下定决心要跟金婴离去,就在刚才小里跟她说,现在宫里的侍卫全被调走了。
她一想,这一点是央璐的杰作,她巴不得她跟金婴走,她就是大清唯一的皇太后。
不,绝不能让她如愿以偿,夫君,事已至此,我只能对不起你了。
筱洁没有回答我,只是哭泣,小里也跪在我面前,哀痛道:“金太医,你要理解一个做母亲的心。我们小姐不只是你的心上人,更是皇上的额娘啊!皇上才六岁,你让我们小姐如何割舍。你让小姐跟你走,是为了成全你们的爱情,可谁又来成全小姐和皇上的母子之情呢?”
我蹲下看着筱洁,擦去她眼角的泪花:“皇上自小就跟母后皇太后更亲,母后皇太后定能照顾好皇上,筱洁,这点你不用担心。”
“可是大人!”小里又说,“大人不知道吗?母后皇太后与我们小姐有不共戴天的仇恨,以前她对皇上好是做给先帝看的,毕竟她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而现在,先帝不在了,小姐再一走,皇上会怎样。”
我看着能言善辩的小里,不禁笑了起来,这个人我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就觉得他不简单,果不其然,他成了我改变历史拯救大清的第一大阻碍。
我愤怒地将筱洁从地上拽起来,视死如归般盯着她,一字一句道:“筱洁,你告诉我,你今夜到底是留下还是跟我走?我要你亲口告诉我。”
“夫君,等过几年,等皇上亲了政,我再跟你走!”她拉着我急切道。
我得到了她的答案,面如土色,提上药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慈宁宫。没想到还真让仙者給言中了,筱洁不愿意跟我走,不愿意舍弃圣母皇太后的尊荣。
我离开后,筱洁倚在门口看着我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这茫茫朱墙内。她望着被宫殿分割成一块一块的蓝天,撕心裂肺地哭泣着,心想:“夫君啊夫君,对不起,上一世他他拉筱洁实在死的冤,这一世我要亲手葬送令我深恶痛绝的大清朝!夫君,希望你能原谅我,希望你能给我时间,我永远是爱你的筱洁!”
小里扶着筱洁,安慰道:“太后,金太医只是一时气急,日后总会想明白的。”
筱洁摇着头,仍是泪如雨下:“这次是我亲手在他的心窝子里扎了一刀,也许他来日会原谅我,但他绝不会像往日那般待我了。”
“太后,都是奴才的错!”小里惭愧地低下头。
筱洁扶着小里站了起来,一边走向寝殿一边擦着眼泪:“这次是哀家自己的抉择,哀家辛辛苦苦才走到今日,怎能轻易便宜了央璐那贱人,那贱人居然和肃顺联合要暗害哀家。还利用夫君要将我除掉,小里,你信不信,只要今晚我和夫君一出宫门,就会惨遭央璐毒手!”
小里恍然大悟,恭维道:“太后高瞻远瞩,是为了保全金太医。可央璐若是知道金太医计策失败,她会不会对金太医下毒手。”
“这倒不至于,央璐还等着将来用夫君牵制我呢,且舍不得杀他!”筱洁道。
我悲愤地跑出了皇宫与阿线会合,阿线见我一个人来也没有多问,与我一同坐上马车。
他坐上马车之后,掀起一侧帘子,同我说:“大人,阿线怀疑有人跟踪您。”
我朝马车外望了望,那些模糊不清的身影,心知肚明,那必定是央璐派来的人。我松开帘子,颓废地瘫在座位上,闭着眼睛:“是你眼花了,阿线,我们走吧!”
“好的,咱们也许久没回府了!”
意外的是,胡懿尔居然在我府中,把我府里收拾的妥妥帖帖,还增添了许多西洋玩意儿。现在我看见她我就发怵,脑子里回旋着仙者的话语,他说胡懿尔是我命中注定的人,我真害怕他一语成谶,那样我如何对得起左大哥啊!
于是我计上心头,一连几天,我时不时提起左大哥,可她总是不以为然。那天我们在书房,她跟我讲述国外的新奇事物,而我却跟她讲左大哥以为她死了,多么悲痛欲绝。
“左大人是世间少有的真正的大英雄,真好汉。”懿尔给我倒上了她现煮的咖啡,面色平和地对我说,“他将来定会有一番更大的作为,我昔年少不更事,给大人造成许多困惑,若来日还有相见之时,我定要好好向他道歉。”
人家懿尔提起左大哥好似提起一位陌生人。我暗自叹了口气,饮了一大口咖啡,这次我丝毫没有品出咖啡的苦涩。也许我心里之苦盖过了咖啡的苦,我私心想着,左大哥和懿尔还是不要见面为妙。让当年那个懿尔,永远活在左大哥心中。
她给自己倒了一碗茶,她蘸着茶水在木桌上写下“易浅缘”三个字,对我道:“金大哥,这是我的新名字,是我师父给我取的,我师父的中文姓氏为易,我跟他姓!从今以后,世上再无胡懿尔,只有易浅缘!”
我不禁在心里苦笑,懿尔的师父可真的用心良苦啊!他这是要懿尔和过去彻底做个了断,这样也好,只当胡懿尔已经离去,活着的只有易浅缘,与左宗棠毫不相干的易浅缘!
“浅缘是个好名字。金大哥知道了!”我朝她潇洒一笑,“那浅缘,今后有什么打算,还回美国吗?”
“不回了。故国难舍,我要留下,跟着金大哥!”
我惊讶地站起来:“跟着我?浅缘,你是个姑娘家,跟着我一个大男人不好吧!更何况我整日里在皇宫当值,十天半个月都不出宫。”
浅缘走到我身边,凝视着我:“浅缘不再是当年只懂得小女儿之情的姑娘,而是心中装着国家大业的女子,浅缘只想帮金大哥,挽救岌岌可危的大清朝。”
“浅缘说笑了!”被看穿心思的我,满头冒汗,转移话题道,“金某只是一介太医,怎能拯救大清?”
“若无金大哥,只怕现在坐在金銮殿上的就是肃顺了。我虽不知金大哥为何要趟这趟浑水,但浅缘身为大清子民,愿意跟随金大哥,挽救大清!”浅缘道。
这时候,阿线跑了来,神色紧张,进门的时候,还险些被绊倒。他抓住我的手,急道:“公子,麻烦来了,母后皇太后的贴身太监安山正赶往我们府上。公子快去避避!”
我泰然自若地坐了下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是太后,万人之上,我还能逃到哪里?”
“金大哥得罪了母后皇太后?”浅缘问。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如果金大哥今日还有命回来,浅缘,我就答应你,咱们一起拯救大清!”
“好,金大哥,我等你回来!”浅缘道,我满含柔情地望着阿线,她懂我的意思,接着道,“你放心,何时何地,浅缘一定会护阿线兄弟周全。”
岂料阿线拉着我死不放手,我只能骗他,说我自有保命的方法。一个时辰后,我被太监押入央璐居住的寿康宫。央璐就坐在正殿的凤椅上,身着黑色的吉服,满头的珠翠,浓烈的妆容,使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我神色如常地跪下施礼:“臣金婴拜见母后皇太后,愿皇太后凤体康健,福泽万年!”
“安山,给哀家打他二十巴掌!”她吩咐道。
事已至此我只能默默承受我这个半妖伯母对我的惩戒,惩处过后,我的脸颊高高肿起,嘴角渗出血迹。
安山退下后,央璐一边扭动她蓝色护甲,一边问我:“金婴,你可知哀家为何教训你?”
“臣失信于太后,太后教训的是!”我埋头道。
“你倒聪明!”她好奇地望着我,“哀家不知你有何过人之处,能得那个贱人的青睐?”
“太后.......”
“你不要再花言巧语欺瞒哀家,哀家知道,你和叶赫那拉氏有私情,你答应哀家让她消失,是想除掉肃顺之后,带她远走高飞。”央璐渐渐加重了语气。“可你万没有想到,她居然不跟你走!”
“母后皇太后英明!”我低估了央璐,我本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岂料一切尽在她掌握着,到底是我轻敌了,殊不知她跟在肃顺身边多年,早就学得一身阴谋诡计。真悬啊,若那日筱洁真的和我离开,那将是我们的穷途末路。难道筱洁察觉到央璐要下手,莫非我冤枉了她?
“你恨她吗?”
“当然恨!”我违心道,“为了她,我命可以不要,扶保她儿子坐稳皇位,而她却舍不得尊荣,不肯跟我走,我岂能不恨?”
“那哀家再给你一次机会。”
“太后娘娘的意思是?”
“既然得不到她,那你就亲手毁了她吧!”央璐诡异地笑了一阵,“你是太医院有名的太医,自然有法子让她死得自然。”
“太后就那么想让她死吗?”我问。
“当然,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我与她不共戴天!”她咬牙道,“若你不听哀家的,就等着给你那小斯阿线收尸吧,哀家不会放过你们的!”
“太后,此事与阿线何干?”我悲愤地仰起头,阿线那孩子就是我的底线,我没想到让他跟着我有一日竟会害了他,“好,我答应太后,臣一定尽心尽力忠于太后!”
阿线和浅缘在府上焦急地等着我,阿线不安地到处走动,忽然他感觉血气上涌,依着门栏吐了一口鲜血。
浅缘大惊,上前扶着他:“阿线,你怎么了?”
阿线表情痛苦地倒在浅缘的肩头,浅缘将他扶到床上,抹了把他嘴角的鲜血闻了闻:“阿线,你怎么会中毒?”
“浅缘姐,你先答应我,这件事万不能告诉金大哥!”他慌乱地抓住浅缘的手,急切地咳嗽了一阵。浅缘只好答应他,他接着说,“是母后皇太后,在我们离开避暑山庄启程去找恭亲王的前一日,趁着金大哥不在,她秘密将我提走,喂我吃了一粒丹药。自那日后,我每月就会发作一次,口喷鲜血,仿佛心脏要跳出来。”
浅缘恍然大悟,从行囊里掏出一个装有乳白色液体的玻璃瓶,她将那瓶药水喂给了阿线。阿线的症状缓解了不少,她缓缓地道:“那女人此举不过是那你的性命牵制金大哥,她好狠的心啊,果然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此毒我还真解不了,这药水只能暂时压制你体内的毒性。不过阿线,你放心,我师父精通药理,待我寻他来,一定能给你解毒!”
不那么难过的阿线朝我笑着:“浅缘姐,不必了,我这条命本来就是金大哥救的,为了金大哥,阿线甘愿舍弃性命。”
“你这孩子,怎么能轻言生死呢?每个人的命只有一条,众生平等,我们每个人的命本质上并无不同。”浅缘道。
“众生平等?”阿线苦笑一声,捂着胸口,凄怆道,“阿线只是一个卑微的奴才,命如草芥,贵人们要我们的命,随时可以拿去。大清国怎可能人人平等呢?”
“阿线,你信不信将来某一天,总会人人平等,这个社会将是一番崭新的面貌。”易浅缘侃侃而谈。
“也许有那一日,可我们是看不到了!”阿线渐渐合上双眸,沉沉地睡了过去。
浅缘为他盖好被子,摸了摸他的脸颊。她听我讲过阿线的身世,这孩子当真可怜极了。
我灰头土脸地出了寿康宫,就被小里给强行带往慈宁宫。一路上我又气又急,筱洁这雷令风行的行事作风越来越像老妖婆了。进了慈宁门,小里命人将我放下,亲自整理了下我略显褶皱的衣衫。
“金大人,奴才刚才多有冒犯,请您多多担待。”小里朝我施礼,“只是今日太后有要事找您,请您务必去觐见太后!”
“觐见?”我不由得抽动着嘴角,哎,没想到今时今日我见我的筱洁,还得觐见,我躬身朝他行了一礼,“好,劳烦公公带路。”
我正要走入大殿内,只看见一位身着紫蓝色旗袍,梳着寻常发髻的姑娘背对着我站在殿中央。
我瞬间泪眼朦胧,那件衣服我怎会不认得,那件是我的筱洁最喜爱的衣服。那一刻我感觉,我的筱洁真的回来了!恍惚间,我停止了遐想将泪水倒流,她若真是当年那个筱洁,早就跟我走了。
“臣金婴拜见圣母皇太后,太后娘娘万福金安!”我面无表情地跪下向她施礼。
“你叫我什么?”她满脸失望地回过头,走到我面前,拽住我的手,硬要把我拉起来,我甩开她的手刻意避开她的视线,她委屈地看着我,“夫君,你我就生疏至此了吗?”
“太后娘娘。”我慢慢起身,退后一步,“臣只是一介御医,与太后娘娘毫不相干,请娘娘慎言。”
“我知道我伤了夫君的心,但筱洁也不得已!”筱洁说着便从背后抱住了我,我本想推开她,可我的双手却不停使唤,只能任由她抱着。她侧着脸颊轻轻贴在我的背上,用悲怆的语气说。“夫君,我虽然借用慈禧的肉身,但载淳那孩子也是我怀胎十月所生,我实在舍不下他,夫君,你也明白,恭亲王对皇位仍有觊觎之心,央璐又那么恨我,她们会善待载淳?放过我们的亲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