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阁一层多是些普通器具,门槛不高品质也偏低,普通的黄纸符箓,可供普通人饲养的低等灵禽,还有就是修士用来置换货币的易所,仙家器物则品阶多不过灵器,依照惯例大都是拿来售与山下凡人换取凡俗金银的,或者有像样传家宝物,山中灵草也可拿来置换,修行登堂入室者大多不会过多停留。
一个大腹便便的身材矮小的男子看起来像个富家翁。正在低着头使劲看着手里的一面墨色云雷连弧纹镜,方才想着进传说中的神仙坊市看看时被门口两个年轻小道士拦了下来,要了整整二十两白银才进来,如今眼前这面黑纹镜居然一口价要两千六百两白银,一位老者正在一旁为这位矮胖男子讲解这面云纹镜的独特之处,此镜虽然没什么来历,但是妙用无穷,以此镜可以照出凡人先天一气多寡,若是胆子够大可以在晚上看到肉眼凡胎难以看到的魂魄精魅,最关键的是就算没有修行过的普通人也可以随意使用,毫无门槛。
元枕风许久没有见过这些小玩意,倒是也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些东西,甚至还看到几件沾染帝气的宫中器具,北海灭国王室舍弃封地逃往内陆,这种情况早已见怪不怪了。
唯独在那矮胖男子旁边故意走慢多看了几眼,等那一旁介绍的老者说完后接了一句道“他说的都不假,但是此镜聚阴,以你的体质用不了几年。”少年背负双手,看向那矮胖男子,面色颇为认真。
那矮胖男子原本已经准备拿银票出来了,听完后愣了一下马上听懂了元枕风的意思,没命用的东西,拿来有什么用,颤颤巍巍的把手中纹镜放回原位,与那老者连忙摆手道不要了不要了,说罢马上对着元枕风态度诚恳道:“多谢小兄弟啊,年纪轻轻就如此见多识广,今天要不是你,我可吃大亏了。”
元枕风连忙摆摆手却也没有接话,那矮胖男子又接着道:“小兄弟看着不像本地人啊。是来这边游玩吗?”
元枕风心想重黎关才建起多长时间,哪有什么本地人啊?也懒得与他碎嘴,笑了笑便扭头走开了。
年轻管事听到矮胖老头说不是本地人时,眉头轻轻皱一下,好像想起什么,随即恢复平静。
元枕风并非故意坏老者的事,只是为一个公道而已,凡人供奉仙家金银财宝甚至终生为奴,已成惯例,但买卖一身,讲清楚才算公道。
那自称管事的少年显然知道这第一层的东西入不了这三位法眼,不过这小子看起来喜欢闲逛,自己自然是不可能去打扰的。
那拍自己肩膀的粗糙汉子可以不去理会,腰上的短刀虽然看着品相颇高,不过也就是水牛插花,真不算搭,但剩下两位就不一样了,吓的门口涟漪妖奴倒地不起的白袍男子自不必说,这么多年能把门口那两只精魅吓成那样的还真是少见过,还有这个让白袍男子总是慢半个身位的少年,看起来约摸才十七八岁,如此年轻就有一位最少是元婴巅峰的侍从,这种公子哥的身份他越想越觉得离奇。
元枕风逛荡一圈后忽然想起自己是来寻热闹看的,随即笑眯眯看向那年轻管事。
年轻管事见这个小公子哥看向自己,马上抖擞精神道“公子是没有相中什么物件吗,我带公子去楼上瞧瞧去?”
元枕风却并没有直接回他,随口问道“最近有什么热闹看吗?”
年轻管事听的一呆,仿佛是一时搞不清楚这位小爷脑子里在想什么,正思量怎么回应时却突然想起一件事,这停雀阁其实一直是大商官家产业,自国师新恒覆猿执掌炎阳天城后,便直接由通尸府接管了,前几日上面特意交代了一件大事,最近若是遇到大修士务必引去第九层。这几天别说吓到涟漪妖奴了,连个金丹都少见,今天这个吓跪地上的应该算大修士了吧。
管事心头一喜,心想撞我手里了这应该也算一桩功劳吧,随即回应道:“热闹什么的没听说过,不过公子不妨随我去上面瞧瞧看,确确实实是有几件上好物件的。”
随即带众人一直上到停雀阁第八层,元枕风这才头次相中东西。
停雀阁第八层一共只有三物。一件是一尊怒目神像,周身灵气浓郁如水,若金色雾气。一匹红色小马驹,看起来平平无奇,却有七八人前后照顾。最后是一柄长枪静静屹立在一侧。
元枕风看中的就是这柄长枪,也只是单纯相中了卖相,但是自己也不怎么使枪,一时也不好决定,瞅了两眼后忽然笑眯眯回头看向左丘霜:“我记得你好像用过枪。”
左丘霜比元枕风要高半个头,轻轻点头后回应“其实二公子枪法也不错的。”
一旁年轻管事见状马上开始跟元枕风介绍起来。
原来这柄长枪名叫‘积霄’,曾是北界一处镇国之宝,数十年前北海海族南下,一国权贵逃至炎阳天城时将此枪质押在了停雀阁换置换了银钱。
元枕风走上前去轻轻握住了长枪积宵,手掌握下之处,金色光点涌动扩散向整个枪身,一阵熟悉的道意涌入元枕风身体,丹田内气海也随着欢呼雀跃起来,气息像极了九寒山上那尊大鼎鼎!
当年大禹以九鼎镇九洲气运,九寒山之上就供奉有天下九鼎之一,每一尊鼎,都蕴藏有独特气息。从小在九寒山长大的元枕风尤其熟悉这份感觉,这把名叫积霄的长枪锻造材料大有可能与九鼎一脉。而且金丝流溢如同脉息,明显是传说中那神锻司的手法。
元枕风心头一喜,即刻与年轻管事说道“要了,开价吧。”
那一旁年轻管事眉开眼笑,见自己没怎么多说就轻轻松松出手了这柄长枪,连忙回应“公子稍等片刻,待小的们将禁制解开。”说罢就赶紧招呼阁中阵师解除禁制。积霄枪本就是停雀阁中数一数二的至宝,停雀阁众人甚至根本没有想过会被野客带走,这种品阶的至宝往往是拿来镇店,真正卖出去其实还要靠那些大人物牵线。
元枕风等的不耐烦,就想着去九层看看是还有什么物件,随口招呼了一身年轻管事。
那年轻管事却说不急,居然要元枕风先付了积霄的款项才能上去,元枕风也不在意,袖中取出两张寒潭玉帖交与管事,让他自行去九寒山太府寺仓兑换。
那少年管事这才带众人上楼。
左丘霜使了个人眼色,元枕风这才发现那矮胖男子不知何时静立在那尊佛像前,好像他一直就在那里一样,元枕风看第一眼时甚至下意识忽略了他的存在。
二人对视片刻,矮胖男子终于伸出胖乎乎的双手,弓起背部做了个拱手姿态,自报姓名道“池澜。”
元枕风眯了眯眼随即转身跟上了停雀阁管事步伐。
左丘霜轻笑道:“未必是什么坏人。”
“装神弄鬼。”元枕风轻飘飘丢下一句话也不再言语。停雀阁上层的器物大都脱离了一般法器的范畴,更有甚者如已经被左丘霜拿在手里的积宵,以及那尊因果煞气萦绕怒目神像,肉体凡胎若是靠近必然生魂受灼,五脏受创,哪里还能好好站在这,甚至还隐匿起了身形。至于之前那面夺寿古镜的诡异,想必也是逢场作戏,所以元枕风一时对此人完全失了好感。
左丘霜一手掐指,一边继续宽慰道“公子要的热闹,这不是来了嘛。”
停雀阁管事攥了攥拳,好像在做什么决定。
停雀阁九层。
四名阵师分坐四周闭目养神,身前分别漂浮一件法器,不过并未催动。
中央是一座偌大场地,被一圈碎石块围了起来,大的有拳头大小,最小仅指头大小,但无一例外,每一块上都散发着浓郁灵气,大大小小的阵文篆刻在一块块石头上,围成一圈形成一道无形之墙,如若樊笼。
场地内是石桌石椅,假山清泉,不过都被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碎雪,一个看起来约摸七八岁的小姑娘,粉雕玉琢小脸通红的正痴痴的看着圈外众人,一枚筷子大小的黑色铁剑正钉在小姑娘眉心,在小姑娘看向元枕风等人时,那一枚小小铁剑绽放出浅浅荧光,色泽温润,其实却是封锁神识,使其无法动心起念的邪器困龙钉。
隔着衣服另有八枚铁剑钉在小姑娘肉身之上,将小姑娘钉成人形。一丝丝先天之气从铁剑缝隙中流溢,散布四周,化做细雪,又漂浮落地。
说那天地间有真龙,大道垂青,自出生起,就是大道依随,天雷地火,风霜雪雾,俱是本命。
停雀阁第八层,那矮胖男子双手附后,身形不在再矮胖,渐渐挺拔起来,对着泥塑神像莫名其妙言语一句:“可笑我等榜上有名,却要受制于人。”
泥塑神像依然是泥塑神像毫无动静,男子嗤笑一声移开视线,已经完全化作一位身形挺拔的年轻人。
停雀阁外天降大雨,坊市已被肃清,上百野修静静肃立聚集于此,修士之外,另有上千凡俗军士精锐缓缓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