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托梦
天上的月亮久久不落，天上的星星一眨一眨的，像是在盯着地上四个人的吟咏。林间虫鸣吱吱，溪涧流水潺潺。这凌晨的夜色，浓密不知归处，这凌晨的乡魂，正在人间漫步。
随着离忧一句“月影西出照寒塘”出来，他们已经望见了故乡的灯火。那一湾江河边的村寨，那一个那大山里的世外桃源。欧阳修有“环滁皆山也”之句，同样适用于食群，“环食群皆山也”。四面环山，有江河穿过，尤其秀美。
离忧他们几人，望见故乡，心中颇为兴奋。他们虽咏月而来，兴味盎然。但是，望见故乡，心中更不免大喜过望。他们轻快的步伐越加轻快，他愉悦的心情越加愉悦。他们飞奔入乡，到底是几个少年，脱不了少年的年少轻狂。
他们飞天狂地，他们走马观花，他们很快回到了家乡。他们走进村子，首先迎来的是浩然的家。浩然家此时灯火通明，屋里许多人还没有睡，正在摆龙门阵。等浩然打开门进去的时候，才发现，除了浩然的父亲，还有离忧的奶奶，孟冬的母亲，陶泽的父母亲。他们聚集在这里，等待自己的孩子的到来。
他们心里担心极了，他们却似乎只能守在这里，等待孩子们平安归来。他们看见浩然推门进来，看见离忧，看见孟冬，看见陶泽，他们脸上满是责怪与担忧，还有深深的爱。
“以后断不可以这样了。”离忧的奶奶说道。
“是啊，以后不能这么晚回来了，路途遥远，让人担心。”孟冬的母亲说道。
“就是，就算有急事，明天天亮了再回来也是一样的，何必赶这点时间？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如何是好？”陶泽的母亲也说道。
“你们饿了没有，锅里还有饭菜。”浩然的父亲倒是没有责备，他关心的是他们饿没饿。
几人都是乡里乡亲的，十分熟络。孟冬的母亲已经站起身来，打开锅盖，拿来碗筷，给浩然他们盛饭了。
浩然几人听着长辈的教诲，没有说话，只是点头答应，以后不这样了。但他们心里怎么想，或许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见孟冬的母亲开始盛饭，说实话，他们已经垂涎三尺了。确实，这一路走来，他们说说笑笑，口干舌燥不说，饥肠辘辘是没的说的了。于是，几人毫不客气，端起碗来，就是一阵狼吞虎咽。一顿饭饱以后，鸡鸣犬吠声再次响了起来。于是，几人跟随自己的父母，回家了。当然了，离忧是跟着他的奶奶走的。
离忧跟着奶奶回到家里，一路上奶奶都没有忘记嘱咐离忧，以后别这样，让他早点休息。离忧只是点头答应，回家后，躺在床上，想了想今晚的所作所为，不禁有些后怕。但是，他们到底是平安回到家了，一切又是那么值得庆幸。
离忧躺在床上，一时半会儿睡不着，于是开始想明天怎么度过。打证明是少不了的，准备高考报名的材料是首要任务。当然，还得扫墓。清明到了，寒食过了，祭扫是少不了的。虽然离忧过年的时候，因为赌气，没有去给父母拜年，但在奶奶的苦口婆心下，他到底是明白了一个道理：死者为大。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开始面对梦境了。他无比眷恋母亲，他想去母亲的坟头哭诉，虽然他或许并不会那样去做。
想到这里，他又想起了自己的梦境。这段时间以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梦见自己的母亲越来越频繁了。但奇怪的是，他很久没有梦见自己的父亲了。
随着凌晨展开，天色逐渐亮起，离忧思绪漫天，不知不觉，他在他的思绪里睡去，等到醒来，天已经大亮了。于是，他很快穿好衣服，一番洗漱后，来到厨房，饭已经准备好了。
饭很香，菜也很香，香在嘴里，香在心里。
吃饭的时候，奶奶还不免一阵语重心长。
“小晖啊，其实你父亲也不容易。”于是，奶奶开口了，他说道，“他死得冤啊！”
离忧明白奶奶说这话的意思。曾经离忧还怪过父母，为何留下他一个人在世，为什么不好好活下去。可是，他已经逐渐认识到，那是多么愚昧的责怪，他是多么无知啊。谁愿意、谁甘心丢下孩子，选择死亡。生死有命，谁能左右？
“我知道，婆。”离忧一边扒拉着饭，一边沉重说道，“我不恨他们，我只恨自己命不好。”
“你命苦，婆知道。可是，谁又能一辈子一帆风顺呢？婆小时候比你命还苦，不照样努力活下来了。不然哪能有你们，我又哪能看到这个美丽的世界。”
“所以，活着很重要。我知道，婆，先吃饭吧。”离忧说道。他知道，奶奶是见他状态不好，所以想要劝慰他，劝慰他对生活，对这个世界充满希望，充满爱。
事实上，他的奶奶一生，可堪称奇迹。他奶奶从小无父无母，幸得地主收留，抚养长大。结婚以后，生活不好，又遇上天灾人祸。好不容易熬过去，爷爷不幸去世，从此孤寡一身。老年不仅丧夫，过几年，媳妇儿子相继撒手人寰，白发人送黑发人。怎么不令她悲痛欲绝？然而，奶奶并没有就此倒下，因为她知道，活着很重要。于是，她现在还健康地活着。
离忧常常听奶奶讲她的过去，多少知道一些奶奶的经历，都不禁为奶奶能够活下来而表示折服。他常常拿奶奶的经历勉励自己，好好活下去，要不然，他脸上的忧郁或许早就让他死了无数回了。
“你知道就好，”奶奶说道，“别抱怨这个社会，也别抱怨自己的父母与出生，别抱怨自己的命运。这一切，恰恰是你不一样的人生。”
“嗯。”离忧听着奶奶的话，似乎有些哽咽了。他赶紧吃饭，吃好饭，他跟奶奶说了一声，就走了。他已经与浩然他们约好，一起去打证明，准备高考报名资料。
几人忙活了一天，直到下午，才基本准备妥帖。随后，各自回家。
离忧当然没有回家，他来到小卖部，买了一些香烛与纸钱，买上清明纸，他要去给父母挂清，去给他们扫墓。他手里提着香烛纸钱等，还拿着一把刀，就上坟山了。最近的一座坟是母亲，他对于母亲的记忆只能从照片里，只能从梦境里，得到应有的印记。很多时候，他只能在梦境里，无边眷恋自己的母亲，现实中，却无能为力，别无所求。
他来到母亲的坟前，那是一堆土石垒起来的坟墓，没有墓碑。但他永远记得，这就是他母亲的坟墓。小时候，他父亲带着他来这里扫墓，他父亲的眼里满是哀伤。一个男人，一个坚强的男人，常常会在这里流泪哭泣。他常常会哭诉，她为什么要离他而去，为什么丢下他们父子三人。
父亲走后，有几年就是哥哥带着他来。哥哥就简单的多，他对母亲的眷恋，停留在儿童的回忆里，他常常是哭诉想念母亲，然后收拾心情，走去下一张墓前。
离忧站在母亲的坟前。思绪纷飞，不禁想起了母亲，想起了父亲，也想起了哥哥。事实上，他知道，他的哥哥与父亲，死得都不明不白，他却无能为力。他在好一段时间里，经常感觉到身后有人，似乎有人要谋害他，于是他从小忧郁，从小谨小慎微。所以，他才能感觉到客梦的跟踪。
离忧站在母亲的坟前，久久不说一句话。
久久。
离忧蹲下身去，将坟前的杂草割掉，随后将坟墓周围的一切杂草都割掉，放在一边，点燃，火光一下子映红了离忧的脸。接着，他砍来一根树枝，将清明纸挂在树枝上。最后，他走到坟前，点燃香烛，给母亲烧些纸钱。
“娘亲！”离忧喃喃道，“我就像梦里一样，叫你娘亲吧。妈妈这个词，我实在喊不出口，因为，您永远生活在我的梦里。娘亲，我希望你在那个世界过得好好的，也希望您能够保佑您的儿子……”
一番祭拜完毕，离忧离开，他一一来到爷爷、父亲、哥哥墓前，分别做了同样的祭拜。这时候，天已经暗了下来，天边的晚霞也已经逐步退去它的色彩。
离忧回到家的时候，奶奶已经煮好饭，正等着也回来吃饭。
离忧将手中的资料放到书包里后，奶奶已经将饭菜都盛好了。他坐下来，端着碗，开始吃饭。
“都弄好了吗，小晖？”奶奶担心他的一切。
“准备好了，就差去镇上打户籍证明了。我和浩然他们约好了，明天去打证明，然后直接去学校，就不回来了。”离忧一边扒拉着饭，一边说道。
“这样啊。去吧，好好学习，到时候考出好成绩。”奶奶虽然有些不舍，依然还是希望离忧有出息。
吃完饭，离忧出门，在马路上走了走，散散心。他遇到村里的每一个人，都打招呼。渐渐的，天完全黑了。
天黑了，路灯亮起。离忧走在路灯下，形单影吊。他的思绪逐渐清晰，也逐渐安静下来。于是，他不再散步，回到家里，准备睡觉。
他洗漱一番，躺在床上，灵魂放空，就此睡去。
就这样，他再次与母亲相见。他或许也只能在梦里，见到母亲，他深深的眷恋才得以有效反馈。
这是一个无数夜晚都做的梦，是一个旧梦。在这个梦里，离忧与母亲相遇。那一张脸啊，无数次令离忧泪流满面。他大声呼唤，呼喊娘亲。那张脸啊，带着深深的慈爱，眼里满是柔情，盯着离忧，仿佛永远也看不够。
“玄儿，你还好吗？你烧来的钱我收到。”那张脸上，嘴唇开合间，声音传来。
“娘亲，我好想你！”离忧泪如雨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