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台上风景独好,地处皇城角楼,远望之际,汴京城风光尽收眼底。
这里是养在宫中的非皇室血脉公子贵女读书的地方。
萧长毅不比萧长诀清闲自在,他既没有通房丫鬟,又不爱受拘束,总是在月华台上过私塾,待大家收拾书箱子纷纷离去后,逗留一小会儿。
“走了,呆子。”九皇子回头就给了他的肩膀一拳,嬉皮笑脸。
“滚。”萧某微怒,没好气的道。
九皇子本应在西宫与其他皇子公主们读书,可却似弃婴被圣上丢进了月华台。
只见他没走几步,又退了回来:“呦,怎么小爷碰一下都不行?”说罢他坐到了他前面,“话说你最近又与静和郡主闹得不悦?”
萧长毅欲盖弥彰的收拾着书箱子,“相看两厌,退婚而已。”
“而已?”九皇子嬉笑道,“你不会还想着那丫儿呢?”
“是又怎么样。”萧长毅将书箱子砸在案板上,一声巨响。
九皇子的身子不住向后倾斜,脸上依旧嬉笑着:“小家子气。”
月离就好像按在他身上的一个开关,一戳就高潮。
“我不想她的任何事从你口中提起,”萧某低沉的声线略带沙哑,好似压抑着极大的怒火。
“干嘛这么大反应,”九皇子略带嘲讽的笑了一声,“好似我能把那丫儿抢走似的……嗯,还真不一定呢。”
这句话怎么好意思从你嘴里说出来?那日宫宴,不是你抱着她回了你的房?
他总是这样,看似帮忙当牵线红娘,实则不放过任何一个挖墙脚的机会。
倘若他没本事也就罢了,萧长毅最怕他接近月离。在他眼里,九皇子是个魅力四射的男人,说不定,真的会被这小子骗走。
纵使是他看中的女人,也倒底也是个女人。
“好在月华台没有铜镜,不然你大可照照自己那副每番提起她眉飞色舞时的样子再来找我议论不迟。”
他忍他很久了。神情骗不了人,他一想到九皇子方才脸上的那副旖旎春光,就恨不能把砚台里的墨汁都泼上去。
九皇子脸上难得的露出了难色,内心一阵兵荒马乱。
好似暴露了什么。
私塾先生静静坐在讲席上,听着二人的谈话,嘴角不受控制的上扬着。故作研究状的捋着胡子翻着书。
青春啊青春。
“不想听我议论,很好。”九皇子起身,“反正,她现下早就花名有主了,你去听别人议论去。”
“谁?!”萧某浑厚的嗓音震得堂中发颤。
“谢家独子谢慎,”九皇子的脸阴了下去,“长毅,或许,你我的心情是一样的。”
萧长毅懂。他说的“心情”,不仅是“心情”那样单纯。
“你来还是我出手?”
“还是你自己解决吧。”九皇子回头抛给他邪魅一笑,正经道,“换作是我来解决,那丫儿恐怕就不是你的了。”
他双手搭在后脑勺上,大摇大摆的走出了月华台。下了楼梯几步,忽而在拐角处,看见了梁若嫣。
她貌似是故意躲在这里的。
“你们方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她眼眶里亮晶晶的,鼻头微红,“我这就告诉皇后娘娘和刘贵妃去!”
“告告告,快去告。”九皇子不耐烦的闭上眼,“梁若嫣,从小一起长大的,你什么尿性我不清楚?奉劝你最好别把自己当个角儿。”
他不理会她,继续走下台阶,直到二人擦肩。
蓦地,少女的嗓音似川剧变脸,从委屈哽咽,到阴森幽深。
“你就不怕刘贵妃杀了她?”
九皇子抓住她的手腕,步步逼得她靠在台阶一旁的墙面上,压着她颔首低语道:“你就不怕萧长毅杀了你?”
字字致命。
梁若嫣的心上仿佛插了一把利刃再拔起,血流“噗呲”喷涌而出。
“我愿意死在他的手里。”
少女放锐了目光,抬首对上了少年那副近在咫尺的眸子,以示她的坚定和决心。
她欺身上前,在他耳际低语:“你不见得为孙月离做出这样的牺牲,单凭当年你对我的诚意,我就清楚。”
当年吗?他回想起来,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还是在月华台,长毅,若嫣与他,在这个青玉砖楼梯上并排走着。
她站在最中间,沐浴着私塾中众贵女的仰慕,理所当然的当着她们的眼中钉。
他的左肩膀不到几公分处,是她的右肩。他看着她紧紧的靠着一脸厌烦的萧长毅,只能皮笑肉不笑的打趣着二人。
这个故事,很耳熟。
这是他一直都在做的事。
梁若嫣见少年僵住了,几下挣脱了手腕,抽身离去,回头道:“你们二人,若是想让孙月离走上我的老路,还不如被人了结了算了。和我比起来,她的痛苦只有一瞬。”
少女最后的倔强声线也能听出哽咽。
少年望着空落落的墙面,把额头“咣”一下,怼在上头。眼角的泪水顺着下颚线的轮廓,一滴,两滴,三滴……
“若嫣,对不起……”
春闱放榜的那天,汴京却雷雨阵阵。灰蒙蒙的乌云压在天际,就算是正午时分也不见一点儿太阳。
凤仪轩内,张氏对着一面落地铜镜,左照右照,四周三五个小丫鬟在她身上忙活着。
“什么天儿,”她撇着门外那灰黑的天色,“真是晦气。”
“大夫人切莫在今日说这些不吉利话,”芙蓉劝道,“应是明哥儿与华哥儿必定高中才是。”
“天公不作美,什么时候阴天不好,偏等放榜。”张氏拍拍身上新做的华服,苦脸道,“今年科考怕是不大景气……”
凝语阁中,月离正把一件儿藏蓝色绣银丝云纹亮面长袍,套在景轩的身上,却惊喜的发现,小了。
这孩子进了青春期,疯狂长个儿,连衣服都要过数月再定做一件新的。
月离对着落地铜镜,拍拍景轩的后背,道:“放轻松些,等看完榜,回府我和祖母亲自下厨,给你烧鸡心吃!”
高考出分后家长的惯用技俩,不过给不给一顿吃的,还得看考得怎么样了……
“阿姐,不必担心我。”景轩笑着极为淡定的回过头,“我心中有数。”
月离一惊。难不成,景轩真的要落榜了?
不过也没关系,他还小,再不济,多考几年。
看榜的路上,府里的三个女孩坐着一架马车,却一人占着一个角,离得甚远。
月离拉开帘子向外看去,只见街上马车挨着马车,水泄不通,捻着混浊的水坑向前走。大雨磨磨唧唧的被风吹了进来,打湿了她一脸。
“这什么鬼天气,一点儿也不吉利……”月茹果然和张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暴躁的甩了甩两个带绒边的袖子。
“也不知家中几位兄弟,谁能高中呢……”月乔悠悠然开口,整理着裙边。
“谁能高中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二哥哥肯定落榜。”月茹使劲儿挑衅着月乔。
“说得好像你家那两位哥哥就必定能得脸儿似的,”月乔若无其事的拄着下巴,她手掌上的红肿至今未消,“连大夫人都说,近日四弟弟读书越发的心不在焉,跟长了草似的……”
那两个月有你一嘴我一句的吵吵起来,只有月离望着窗外,自己犯愁自己的事情。
赵姨娘的死,景轩的成绩,自己的婚事。
“六妹妹好雅致,”月乔看着月离面上无波澜,心中不爽,“果然,没有靠的上的兄弟,就是如此清闲,不比姐姐们忧心忡忡啊。”
月茹也和月乔吵腻了,打算换月离怼一怼:“就算有兄弟可靠,也倒底是要嫁个有官位爵位的大家才能站的住脚的。只可惜单凭祖母为你精打细算,也不过一介上不了台面的商贾之家……”
“姐姐们说的正是妹妹所想的,”月离大叹气一声,“不嫁也罢。”
古代女子为何要靠嫁人才能改变命运呢?她即使非常想吐槽,但是奈何这个观点放在这个时代,非常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