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二二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任何时候来得都更早一些。
冷风如刀，夹杂着雪粒砸在伞面上发出沙沙的声音，地面上的雪遇热迅速融化后和雪粒逐渐形成一种黑色的冰水混合物，陈岩的白色旅游鞋很快就变成了黑色。
龟速行使的汽车司机们不耐心地频繁按起了汽笛，此起彼伏的汽笛声在早晨9点钟的京都市和着风鸣奏起了规模宏大的乐章，交通已经差不多瘫痪了。
东关村的白领们开始选择从出租车上提前下来步行至公司，因为9点一过，很多公司就要开始扣福报了。
然而选择步行的代价就是白色的鞋子变成了黑色。
陈岩快步疾行，没有和其他一些人一样跑步行进，因为他供职的拼够多公司允许每个员工每月有最多不超过三次的半小时以内的迟到，算是一种变相的福利。
陈岩暗自庆幸自己这个月自己只用掉了一次迟到机会，而再过一周，就是中秋合并国庆假期了，所以和某些连法定假期都要主动放弃掉的IT公司比起来，自己所在这家电商公司的福利还真是不错。
就在这时他裤袋里的手机忽然嚎叫着震动了起来，陈岩最害怕的事情之一就是手机铃声毫无征兆地响起。
曾经的多少个好梦就那样被活生生扭断在那里，这意味着公司的电商系统可能又出了问题，接下来的几天很可能就要在加班中度过了，甚至是端午和国庆联合的大假期都有报废的可能。
他左手扶着伞，毫不迟疑，右手迅速掏出了手机。
在看见号码的那一瞬间，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现在各种推销和诈骗电话层出不穷，非公司和熟人的陌生号码通常都是这类，不过为了稳妥起见，他还是接了。
电话那头是一个机械甜美的女声，“亲爱的，你想做一辈子码农吗？你想改变自己生活吗？你想成为当今世界的强者吗？恭喜你已经被抽中，请前往appstore下载神信软件，神信软件，妙不可言，您值得拥有。”
“妈的，果然是垃圾推销电话”，陈岩在心里骂了一句，现在随着互联网创业热潮的到来，原来卖房子，推销贷款的骗子们都有了新的业务。
陈岩一边收着伞跨进公司大门，一边掏出工卡在自动闸机入口处刷了一下，“等哪天我自己也创业的时候，一定要做一款过滤这些垃圾骗子们电话的产品”，心里恨恨地想着。
“什么狗屁神信软件，鬼才会信吧，估计又是哪个骗子忽悠投资人和国家扶持中小微贷款的。”
工作还是要继续的，进入厂区自己的工位上，冲了一杯公司免费的高级茶，打开Mac笔记本，十指灵动，在终端上敲入了三个字母：
“vim”，拇指大力按下了回车键。
什么狗屁鬼才信的软件，陈岩在心里吐槽了几句，不过喝了几口热腾腾的茶后，只有三九天才能感受到的寒意以及神信之类的垃圾就被他统统抛到到了脑后。
二零二二年九月十九日，这一天的开始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两样。
处理邮件，编写代码，解决问题，公司付钱就是让他来解决问题的，不是吗。
但陈岩万万没想到的是，这竟然是自己在这家如日中天的电商公司的倒数第二天了。
陈岩是一名程序员。
如假包换的高级程序员。
那可是他正经八北考下来的，证书上还盖着人事部的紫红印章呢。
有高级程序员职称的在互联网公司里并不多见，这个时代是码农们最坏的时代，也是码农们最好的时代。
只要你编程能力强，无所谓职称，无所谓学历，在互联网公司都能拿到不错的薪水。据说某水平其实不咋地的大牛高中肄业，现在由于加入的公司在米国上市，现在资产已经过亿了。
这也是最坏的时代，九九六那可是新常态，加班费吗，陈岩也曾经听过那个传说。
因为多数互联网公司加班是需要审批的，一般的加班是不会被批准的，但是如果程序员自己完不成应该完成的工作，非要蹭公司的电网水沙发，甚至于说要拿十星高绩效，那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
潜规则，该死的潜规则在哪里都有。
不过这个世界是进化论统治的世界，要么适应，要么被淘汰。
这个世界过去的几千年来一直如此，满眼可预见的未来也将一直如此。
具体到陈岩自己，他倒是从未因工作时间内完不成任务而加班，加班也是系统出了问题给别人擦屁股。
他是高级程序员，也是组里的骨干。
编程时十指如风，通常会很快完成产品经理推过来的需求，不过作为从业十年的老油条，他一般都会拖个一两天再交任务，这样他的进度才能看起来和公司同职级的其他人匹配，否则一日三变的如山的SB需求会像雪片一样向自己飞来，不累死才怪。
别人都加班的时候他也会一起耗着时间，写着一些自己觉得有意思的私人项目代码，直到有些年轻人要通宵加班时，他才会提早一些结束自己的任务，保证自己八个小时的睡眠时间。
公司的技术职级晋升路线很长，从X3到X14，一般每两年才能升一级，例外快速晋升也有，不过很难轮到自己，在大公司里，和其它地方一样都需要一些额外的软技能。
陈岩的内心是骄傲的，有些事情，并非不能，实非所愿。他靠着自己的无可辩驳的业绩今年年初才升到X8。
拼购多这家电商公司的X8工程师在泄漏的江湖薪资排行榜上可是年薪接近百万啊，虽然工作上也会遇到办公室里很多人都会遇到的龌龊的人和事，不过每当沉浸入自己的代码世界时，这些琐事便烟消云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