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师傅?”李彧满脸疑惑。
“他也是你的父亲!”李老头缓缓开口。
李彧如遭重击,往后退上半步“父······亲······”。
李老头凝视着李彧,喉头翻滚,双手略微有些颤抖,仿佛不知该如何开口。叹了口气,整理了思绪缓缓道来“有些事本不欲与你说起,但这是你的身世,你应当有权知晓······
二十三年了······那年我在江湖中游历,路过一个刚被山贼洗劫过的村子,全村三十多户人家被血洗。这等情形在当年那乱世中早已稀疏平常。我能做的只是将那些被害的村民埋葬。就在我搬运尸体时,我竟发现有一婴儿躺在路边草堆中熟睡。因是父母情急之下藏于此处竟躲过一劫。我将婴儿抱起,本欲找个人家托付,谁知婴儿在我怀中醒来竟对着我笑。只当与之有缘,便将其收养,因是在路边捡到,便起名李陌。
有了孩子陪伴,我也不便再四处游历了,便寻了个深山归隐。那是我最快乐的十五年,最大的快乐就是看着他天天长大。他很懂事,从小就学会了洗衣做饭,与其说是我在照顾他,不如说是他在一直照顾我这个邋遢汉子。他很爱看书,每次我去镇上贩卖野味他都缠着让我带些书回来。他不爱喝酒,一次我逗着他喝了一口,这家伙被辣得喝了小半缸水,接着半月不给我洗衣服。他原本也是不愿习剑的,他想当个读书人,考取个功名,当个为百姓为苍生谏言的宰相。可是,他太适合练剑了,根骨奇佳,实乃千年难遇的武道天才。而且心性纯良质朴,是上天将他赐予我,传承我的衣钵的。当时的我就是这么想的,便逼着他练剑。这孩子最大的优点就是孝顺,纵使心中百般不愿,但怕伤着我心,便与我学起了剑。
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他真的是个武道奇才,我将放生剑交与他,准备让他去历练。谁知放生刚入他手便长鸣不止,这等主动认主的现象我派千年从未有过。不出半年入心剑第一层看破镜,当年我入看破镜生生耗费了三载。结果更大的惊喜在后面,三年入心剑第二层不杀境。十五年不杀境圆满,隐隐有入第三层放生境的迹象。我派千年二十九代传人,大半终其一生求不杀境圆满而不得,更何况是那至高之境放生境。而他的剑法之外,自身修为也在十五年间连破炼体、化身、三品、二品、一品,离那武者极致圣人境也只一线之间。
就当我以为本派又将出现一位如开派祖师般惊才绝艳的人物时,我做了一件让我后悔终生的事——让他下山历练······
那年,他十五岁。怀揣着为百姓立言、为天下而挥剑的理想,他终是卷入了这乱世的纷扰之中······
那是永熙二十一年,汉哀帝杨炎残暴无度,推行苛政,赤地千里,民不聊生。当时的秦王如今的皇帝杨业举兵反抗,向天下昭告求贤令。我那单纯的徒弟便去投了杨业,这个改变他一生的人。
那日他俩促膝长谈通宵达旦,我那徒儿被杨业那天下一家,共享太平的理念所折服。而杨业也非常欣赏他为百姓立言,为天下挥剑的理想。两人至此成为莫逆之交。
起初战事非常的顺利,所到之处百姓夹道欢迎,各路城池大多开城请降。很快义军就攻到了皇城门下,而城中的兵力虽少,但都是精锐,和义军比起怕是还略占上风。在义军众志成城,悍不畏死的冲杀下,皇城守军却渐渐不支。而就在此时,宫中竟杀出一队人马,约百人之数。这批人马尽是由各大江湖门派精锐组建,其中更是有当时前十门派中的五位掌门亲自带队。这突如其来的奇兵彻底打乱的义军的阵势,瞬间义军溃不成军。
就在这成败一线的关头,我那痴儿徒儿竟强行破入放生伪境,接着又破儒圣伪境。瞬间跻身双伪境也就等于一身苦修入了歧途,今生再也无望真境了。
只见陌儿他一人一剑抵住百人,如同夺命的镰刀般收割着一条条性命。终于引来了五位掌门的注视,那五人将他死死拖住,剩下的便一头又扎入与义军的战斗中。眼见义军渐渐不支,可自己在五人的围攻下虽略占上风,但也脱不得身。只见他将心一横,心剑功法逆转,瞬间放生剑红芒大放,双眼血红堕入修罗道,自身气机层层高涨,尸山血海随至,将战场瞬间笼罩。那一战皇城内血浸三尺,血流成河······
哎······我那徒儿真是千年难遇的天才,那逆转功法本是本派禁术,我从未向其提起,更不曾教其逆转法则,他竟自行领悟到了······而记载中,一旦逆转功法便堕修罗道,成为只知杀戮的行尸走肉。而他竟以大定力、大意志压制了体内修罗,并将放生剑交还与我叩谢师恩,脱离门派而去了。
后来,杨业登基,追杨炎为哀帝,改年号为太平。有功之人各有封赏,而我那徒儿却因自己失控杀死了大半义军自责不已,便拒绝了封赏。杨业感其功劳,便赐予了田产任他归隐了。
谁知三年后一日,陌儿找到我,说来见我最后一面,自己将要入宫,因是不能活着出来了,而自己全家妻小也逃不了这一劫,只求我到时能将妻小安葬,不要暴尸荒野,切记万万不可寻仇,说完便走了······
三日后,放生长鸣,我便知道我那徒儿已经去了。后来我便寻到陌儿的家中,心想着就是拼死也要保住他的妻小,结果还是晚了一步。我本已绝望,可是随着一声啼哭,我又燃起了希望,接着我便找到了你······”李老头双眼泛着泪光,转头望向李彧,颤抖着摸了摸李彧的头“真像你爹啊······”
李彧此刻已泪湿了衣襟,他从来没有听过自己的身世,从前问起李老头都被他敷衍而过,如今终是听闻了,却没有预想的幸喜,此刻的内心只有那无尽的恨意!双眼渐渐泛起红芒。
李老头见状暗道不好,连忙用按着李彧的手渡去一缕真气,只见李彧双眼红芒退却,随即昏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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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大作,豆大的雨滴倾泻着,拍打着大地。一单薄的身影立在雨中,任凭雨水将脸颊打的生疼。雨水顺着脸颊流到了肩头,顺着肩头流向手腕,顺着手腕流向鲜血般的放生剑。雨水顺着剑尖汇聚成一条晶莹的水柱。
抬手抖落雨水,一剑!好快的一剑!好伶俐的一剑!杀气好重的一剑!只见脚下的青石已裂做两半。放生剑仿若知晓李彧的悲切,仿若也在追思李陌,悠悠的响起了尺八音。
“爹!娘!孩儿誓与你们报仇!”
李老头躺在屋内,透过窗痴痴地看着顺檐而下的雨水“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