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预警地见家长让张三五有些局促,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程野倒是见机快,拉过父亲的手,探听着消息:
“爸,怎么就你过来了?妈没回来吗?”
程父好久没见儿子,一见之下,也是欣喜。个头不高又瘦弱的父子俩抱成一团,视觉效果像是一根抱团取暖的油条。
“你妈落地就要去公司,我是担心你,问了你姐,她说你去接同事了——我的儿子也长大了,知道接同事上下班了?”
程父一句话让程野想起了被冷落的张三五,拉着父亲快步走过去,对张三五道:
“三五哥,这是我爸——爸,这就是三五哥,我姐应该和你们说过了吧。他帮了我很多。”
程野暗示,程父也不笨,但确实还没来得及和儿子统一口径,为避免谎言被戳穿,尽量简短地回复道:
“当然当然,小野和澄澄总和我们说起你。这段时间,小野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张三五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配上他有些发福的身材,看上去像是个脖子上装了弹簧的大头娃娃。
“三五哥,爸,咱们别站在大街上聊了,公司附近有间不错的咖啡馆,我们去那儿吧。”
一听母亲不在,程野顿时心落下了一半,再加上有张三五在身边,更是信心满满。
“先不急喝咖啡,莉莉姐昨天约我早见面,我得先去单位。”
张三五绞尽脑汁思索脱身之计,忽然身边走过一个穿着卡通套装的小女孩,张三五忽然想起杨莉的事情来,当即拖出来当挡箭牌。
莉莉姐?是指杨莉吗?杨莉一大早就找这小子,难不成他是个公司骨干?
程父打量着张三五对这人愈发地好奇,程野却一拍脑袋道:
“莉莉姐联系你了?那快走,得把这件事告诉芳菲哥和晶晶姐。爸,我还有点正事要办,咱们约晚饭吧。”
程野说完毛毛躁躁地又回了车上,拉上张三五绝尘而去。程父吃了一嘴尾气,却不由得感叹,这孩子确实长大了,都有‘正事’可做了!
另一面,公司却是一片紧张氛围。从涂着大红唇、梳着高盘头的女人拎着限量版的爱马仕走进办公室的那一刻,众人就变得大气都不敢喘。原因无他,这个女人看起来就一副不好惹的样子,且一开口就是:
“你是前台?我要找你们老总——程凯。”
若在平时,何静肯定让对方稍安勿躁,再利用她卓越的搭讪技巧,问一问那包是从哪里买的。但今天不同,这个女人气场强大到她一句多余的话不敢说,只是鞠躬道:
“您稍等,我马上给程总打电话。”
“嗯,还算有规矩。告诉他——是温雯来了。”
何静一听这个名字,拿起的电话险些扣在自己手上。
温雯?那不是公司大股东的名字吗?传说中程家姐弟的妈妈?程总的嫂子?
“还不打?干什么呢?”
程母耐心显然有限,见何静拿着电话盯着自己的发呆,有些不悦地再次出言提醒。
“哦哦,这——这就打。”
十分钟后,一向紧闭的总经理办公室门户大开,程凯瘦弱的小身板出现在门口,热情迎接自动玻璃门外走进来的女人。
“嫂子,稀客啊。我听澄澄说不是下周才回来吗?怎么——”
“怎么,不欢迎我?”
程母一挑眉,程凯顿时心惊,连忙摆手道:
“哪的话,高兴还来不及呢。哥怎么没来?小何,别在这站着了,去给温总买杯咖啡。”
“Americano,Thanks.”
程母标准的英语让何静羡慕不已,到底是精英,一开口就知道有没有。恋恋不舍地移动脚步,何静三步一回头地下楼去买咖啡了,剩下程凯和温雯相顾无言。
“嫂子,坐,坐。”
程凯连忙将办公室沙发上的垫子拿起来,顺便有些尴尬地踢了踢一旁没来得及收拾的杠铃。程家遗传的小细胳膊一直是他的隐痛,他有事没事就喜欢练练,不过这事,他并没打算让嫂子知道。
“你哥先去见小野了,我过来公司看看。”
程母神情莫测,看着总裁办公室不算气派的装潢和角落里堆积的各种礼物,微微皱眉。
“是有点乱,嫂子见笑了。这不是公司要准备年会——储物间地方不够了,一部分礼物就堆到我这来了。”
程凯一边解释一边擦汗,明明没有运动,他却像跑了十公里一样,汗止不住的出。这毛病过了这么些年还是没改,当初他还是个愣头青的时候,一见嫂子就慌得不行,如今已经是老总了,依旧条件反射。
“也没什么别的,就是我听说,小野还是行政啊——”
程母说得云淡风轻,程凯却又被吓出一身冷汗。该来的还是来了,程凯调整了下自己的表情,由‘拉不出屎赖茅坑’调整为了‘拉不出屎就该赖茅坑’,恳切道:
“嫂子,不是我不想给他调岗,您电话过来,我第一时间就找小野谈了。是他自己,单位里来了些新同事,和他处得好,又都是有才华的人,他想跟各位老师学习,我总不能不让,您说对吧?”
程母闻言有些惊讶,起身道:
“哦?他想学习了?那倒是好事。哪个同事,家里干什么的?哪个学校毕业的?多大岁数了?”
程母连珠炮似的发问让程凯有些抵挡不住,好在及时到达的咖啡解救了程凯间歇性的失语。
“这…...小野也是个成年人了,我觉得他有自己的想法。正好您也来了,下午我们开部门会——要不,您也一块参加,看看他们部门这些个同事?”
程凯喝着何静端来的摩卡,终于找回了自己的思路,他毕竟也是公司老总,这点应变能力都没有,那他也别干了。
“也好,有阵子没参加公司的会了,我看这些新人都把我给忘了。”
程母意有所指,程凯见状赶紧挥了挥手,示意何静赶紧出去。何静吓得连坐电梯都忘了,径直跑向安全出口,跑了三层楼才想起来可以坐电梯。按开电梯的时候,赶上电梯上行,正遇上陆安,何静有些慌乱地招呼道:
“陆,陆总早——”
陆安有些诧异,他很少见何静这么慌慌张张地,本着撩一个是一个的原则,陆安又开始施展他三万块PUA课的精髓,柔声道:
“怎么了?是不是程总批评你了?”
何静听了这话不由得有些惊喜,毕竟上次一起出行她提前跑了,也没和陆安打招呼,她以为他生气了呢,没想到还比以前要更关心她了。
“是,是温总来了,程总和她在上面说话——下午要开集体会,温总也要参加。”
温总?
陆安心里顿时敲响警钟。
像何静这种入职不久的员工自然不知道温雯,但他们这些从初创阶段熬过来的‘老人’可是都知道这个名字代表着什么。整个公司最大的股东,程野的母亲,当年也是她当年在公司资金链即将断裂的时候,及时注入资金,一口‘奶’救回了整个团队。
“我是不是多嘴了?”
何静见陆安半天不说话,故作清纯无辜地委屈,拉了拉陆安的西服下摆。
“没有。你很好。你要下楼回前台对吧?我送你。”
陆安态度的一百八十度转弯让何静感觉心头砰砰直跳,陆安却早在心里设了一个局。温雯来了也好,这正是一个打击杨莉,树立自己形象的好机会。信息时代,打得就是信息差,现在他知道了温雯参会的事,杨莉还不知情,正好做些安排。
“和我说当然没关系,不过,这种事嚼舌根多了,别人会觉得你嘴不严,对你没有好处。我就当是没听到,你不要再告诉别人就好。”
何静闻言,感激又崇拜地盯着陆安看了好久,陆安的思路却早已被下午会议的安排所占据,面上带着习惯性的虚伪笑意,心里却满是盘算。
另一边,陆安的对手杨莉正在自己办公室焦急地等待,张三五怎么还不来?刚才在地下车库她看到陆安的车已经到了,今天下午是集体会,她还想着会前找张三五商量一下。
杨莉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向不依赖别人的她开始愿意倾听部门人的意见,而带来这一变化的正是张三五。杨莉终究还是急性子,在看了两集韩剧发现自己根本无法静下心之后,直接拨通了张三五的电话。
“你人呢?忘了今天——”
“莉莉姐,这儿呢,这儿呢!”
伴随着电话里和现实中的双重和声,张三五气喘吁吁地推开杨莉办公室的门,在桌子前面站定。
“……下午要开集体会——”
杨莉本来掐腰的手终于因张三五的到来回到了裤子口袋里,其实杨莉不说,张三五也看得出来。就这一身和她平日里风格相去甚远的打扮,肯定是要开会啊。张三五看着杨莉眼色,拉开椅子坐定,杨莉也回到了自己的老板椅上,敲着桌子道:
“陆安绝对会利用这次会议发难——应对方面——”
张三五并不打算当那只出头鸟,毕竟陆安要是‘放枪’,第一个中招的就是他。不过杨莉显然有任命他的意思,见势不好当即开口道:
“莉莉姐,为什么不把陈老师他们叫进来聊聊呢?陈老师是咱部门最专业的,如果陆总要出什么招数的话,肯定是由陈老师迎战比较好吧?”
倒也不是张三五甩锅,只是陈芳菲名声在外,一般人可能还要忌惮他几分。不像张三五,混了好多年还寂寂无名,若真遇上个什么大佬,都不够格和人家在一个竞技场打。
“陈老师当然专业——就是说话,欠那么点分寸。我昨天仔细想了,陆安几次没能得手,现在应该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不宜在公开场合太刺激他。还有陆尧的事——也让人摸不着头脑——”
杨莉沉吟了一会,若有所思地说了自己的看法,张三五闻讯想起昨天和楚晶晶等人交换的信息,起身压低声音对杨莉道:
“莉莉姐,昨天程野他们跟过去——发现陆尧是陆总的亲弟弟。”
杨莉闻言也坐不住了,瞪大眼睛有些难以置信地一拍桌子道:
“你说什么?那他为什么要演那出戏?”
张三五琢磨了一会,才跟杨莉交头接耳道:
“他也不知道我们会跟过去,估计本来就是和陆尧吃个便饭,顺便敲定《沉默的证人》这件事。但是,我们忽然出现了,所以他就授意陆尧暂时不要答应,以免被我们看出破绽。”
杨莉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正是如此,不过,这样一来局面对他们就很不利了。凭他对程凯的了解,他没道理拒绝一个顶流小生参演的项目。《沉默的证人》哪怕是烂到家,有陆尧参演程凯也多半会投。怎么才能拦住这两兄弟呢?一时间,杨莉的办公室因为《沉默的证人》多了两具沉默的雕塑。
“三五哥、莉莉姐——程总叫大家上楼开会了!”
程野拉开门,张三五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深吸了一口气,冲杨莉笑道:
“那我先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