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五迷迷糊糊做噩梦的时候,程澄正在看最近发来的简历。她一向是把工作带在包里的,为的就是利用碎片时间可以多做一些。翻了几页,程澄的目光停留在了一个男人的简历上,那人叫尹志豪,长得有些尖嘴猴腮,獐头鼠目的,眉宇中透着一丝邪气。不过,程澄也不是那以貌取人的人,还是耐着性子往下看了看。
早年间在不少家娱乐公司工作过,看着长长的两页纸的履历,程澄皱了皱眉,频繁跳槽在她看来并不是好事,起码说明这人做事不太有长性。又往后翻了几页,看到后面附着的是一小段尹志豪创作的小说,程澄读了读觉得似曾相识,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看到过。上网检索了一下关键词,也没找到和这部作品关联的小说。
尽管这人形象不佳,履历也比较凌乱,但写作水平还是在标准之上的。程澄想了想,还是在右上角画了一个圈,意思是可以见面谈一谈。
程澄沉默着处理工作,张三五困在梦境的火焰中兀自挣扎。当他汗涔涔地从梦中惊醒的时候,程野已经赶到了,陈芳菲和楚晶晶也回来了。一屋子人都有些担忧地盯着张三五看。
张三五擦了擦额角的汗,故作轻松地耸肩道:
“可能是饿得有点心慌了,吃点东西就好了。”
可屋里的众人显然对他的粉饰太平并不买账,依旧满脸担忧地盯着他。张三五有些纳闷,难不成自己这一吐,查出什么别的病来了?这氛围,好像是得了癌症啊?
张三五被看得有点发毛,实在忍不住开口道:
“到底怎么了,直说吧。”
程野先憋不住,拉住张三五的手,眼中还有点泪花道:
“三五哥——他们说你脑子里有东西!”
张三五听了简直惊呆,心说什么叫‘脑子里有东西’,脑子里要没东西,那不就傻了吗?谁来给他说明下,这说得到底是个啥?
“他们说你脑子里有个血块,阻塞了一部分血管,压迫到了神经——”
程澄恨铁不成钢地瞥了眼声泪俱下的弟弟,清了清嗓子做了说明。
“我的脑子里,有血块?”
张三五晃了晃头,似乎在检验这件事的可能性,并未如预期一样摇出什么动静来。
“你别乱动——”
陈芳菲有点着急,直接把张三五按回了原位,让他好好躺着。虽然理智告诉他,脑子里的血块不可能是因为芥末过敏导致的,但他心里还是七上八下。
“杰哥,你也,别太着急了。我们还是等大夫来了,听听大夫怎么说吧。”
楚晶晶是经历过阵仗的,知道脑子里有血块问题不是很严重,毕竟不是肿瘤也不是什么脑损伤,说不准,做个小手术就能解决了。
大夫进来的时候可以说是万众瞩目,被众人围了个结实,大夫显然也有了些压力,说话有点结巴道:
“不,不是,这次弄的。好早之前的伤了。”
这话一出口陈芳菲、楚晶晶顿时松了口气,程野和程澄的心却提到了嗓子眼儿。
“多早之前?是不是八年前——”
程野脱口而出,自从知道三五哥当年救了姐姐,他在自己心目中就已经是准姐夫了。此时听到他还脑子有毛病了,就更加坚定了这个信念。姐姐必须对三五哥负责,如果可以,负一辈子责最好。
“这——这很难说,我们建议是做个全面检查,这个——”
大夫偷眼打量了下众人的装扮,在确定这群人多半不差钱的时候,顿时开启了推销模式。
“这种器质性的伤不赶紧处理,以后会病变,麻烦得很呐。脑,是人体最复杂的部位,一定得深度检查才看得清病灶,我建议是做个全面的检查。你们运气好啊,上周,医院才进了德国的机器,这个机器啊……”
大夫开始捅词儿,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玩命推销医院最新的进的几台进口机器。
陈芳菲知道这事和自己没啥关系,但想到张三五毕竟是因为自己进得医院,还是开口道:
“要不查查吧,钱我出了。”
大夫一听,喜上眉梢,当即拿出白大褂前兜里的圆珠笔,准备开条子,安排检测。
程野闻言,也不甘人后道:
“就是,做个全面的,我也出一份。”
程澄看了虽然觉得这大夫有点不靠谱,但想到张三五的伤可能是多年前为她而受的,也没了言语,只是站在原地。
楚晶晶看这局势,心里明镜一样,不愿意惹陈芳菲不高兴,拂了自家男人的面子,当即闭口不言,往旁边站了站。
“不用了,我没事。”
就在大夫以为大功告成,这个月的绩效开门红的时候,躺在床上的‘正主’张三五撑着坐起了身,开了口。
“脑子出毛病了,怎么能没事呢?”
程野口无遮拦,旁边的楚晶晶听了想笑,又不敢笑,半边身子藏在陈芳菲高大身躯的阴影里,背过身去,弯了弯嘴角。
你才脑子有病呢!
张三五心里翻了个白眼,心说有那个闲钱吃点啥喝点啥多好,非得花在这上面。这脑子里有东西可不比别的,要取出来十有八九得开瓢。这开瓢,一个没弄好,可能就交代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程澄听了也有些头痛,若不是因为有前史的缘故,她是更站在张三五这一边的。脑子的问题不能轻易下决定,但她又确实关心到底发生了什么,是否是八年前那场大火导致的。立场有些模糊的程澄想了想,并没有开口劝阻弟弟。
“陈老师,我们出院吧,你扶下我。”
张三五意志坚定,看到陈芳菲面带犹豫,主动伸手示意他要出院。大夫被这急转直下的剧情弄晕了,好半天才又开口道:
“我们得对病人负责,这……明知道头部有肿块就这样让他回家了,以后出了事——”
“我给你们签字画个押,以后出了事,绝对不回来找你们。”
张三五毅然决然,其他人也没办法。总不能绑着张三五去做检测。程澄看着陈芳菲背上的张三五心情有些复杂。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好像能明白张三五的用心。
一来,陈芳菲在这事上没有责任,他不想连累他;二来,脑袋有病是个大事,不能仓促决定的;三,他也不想让程野和她再多花钱,尽管他们有钱,但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几个因素都集齐了,不难想象张三五为何不愿意在这家‘黑心’医院接受治疗。只是,在想通张三五的构想后,程澄有些感慨,到底他还是为别人考虑更多些。这社会不知有多少人,哪怕是碰瓷都要趁机做个全身检查。他这都舍己为人,住院了,竟不愿别人为自己多付出一点。这种人现在真是太少了。
也许就是因为心里的这份善意,她才一直对当年,乃至现在的张三五有一种莫名的情愫。
“害你进了趟医院,身体你也不查,我总得补偿你点什么?”
陈芳菲背着张三五往医院门口走,边走边说。
张三五趴在陈芳菲宽厚的背上,笑起来震得陈芳菲背上一下一下的撞击。
“都是兄弟,客气什么啊?其实我还挺担心你不来的。毕竟,那是多大的仇啊,咱俩才认识了几个月啊?”
张三五一边说一边后怕,要是当时陈芳菲杀红了眼死活不跟自己走,那他不就成笑话了吗?
“宴笑友朋多,患难知交寡啊,真出了事才知道谁是真心,谁是假意。”
陈芳菲感慨了一句,愈发庆幸自己遇到了张三五。比起之前得意时候的那些酒肉朋友,张三五这样的‘普通人’,出了事,反而是更靠得住的那一个。
“姐,我觉得三五哥真挺好的,你觉得呢?”
陈芳菲背着张三五走在前面,程野和程澄坠在队伍后面,手里拎着楚晶晶买回来的水果,边走边说。
“啊?他人自然是好的——”
程澄有点跑神,随口答道。脑子里想着刚才看过的尹志豪,她总觉得在哪见过这张脸,却怎么也回忆不起来。
“既然那么好,姐你就再努努力呗。我也和三五哥说说,我真的挺想你俩在一块的。”
没有注意到姐姐的心神不宁,程野还在继续他的牵红线计划。自从他认识了张三五,姐姐对他的态度就缓和了不少,就连叔叔批评自己的次数也少了,他可不想放走这么好的人。
“你说什么?”
程澄回过神来,发现她和程野已经掉队好远了,当即加快脚步又问了一遍。
“不是,姐,你倒是认真听我说啊,你考虑下三五哥呗。我觉得他挺好的。”
程野不死心,再接再厉,得到的却是姐姐的沉默。程野见状叹了口气,摇摇头走到前面去了,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啊!
不想过度打扰张三五的家人,众人在张三五家楼下分道扬镳,剩下陈芳菲一个人,把张三五背上了楼。张三五被背回家的时候,三五妈看到儿子又一身虚弱的回来,心疼得不行,大惊小怪道:
“这又是怎么了?不是说影视公司就在那坐着吗?怎么脚还没好,又胃不舒服啊?”
比起三五妈的慌乱,三五爸就要镇定很多,做水沏茶一气呵成,招待了背人回来的陈芳菲。
张三五瘫在沙发上向爸妈介绍陈芳菲:
“这是我同事,陈芳菲老师,在工作上给了我很大的帮助。”
三五妈和三五爸闻言赶紧伸手表示感谢,陈芳菲有些尴尬,左手握着三五妈的手,右手握着三五爸的手,点了点头,笑得有些僵硬。
“来,陈,陈老师,喝茶喝茶。”
好不容易结束了尴尬的握手,三五爸将一杯滚烫的大红袍递给了陈芳菲,陈芳菲喝了一口,强忍着上牙膛被烫破皮的痛苦,憋出一个笑容:
“好茶——”
“这,三五这孩子,一定给您添了不少麻烦吧。您难得来一趟,要不,在家吃一口?”
还没等陈芳菲忍着嘴里起泡的疼再回话,张三五就赶紧开口道:
“爸、妈。人家陈老师有事情忙得很,饭就不吃了。陈老师,谢谢你送我回来,早点回去休息吧。”
这话一出口三五爸顿时瞪圆了眼睛,拍案而起道:
“张三五,你怎么说话呢。人家大老远送你回来,饭都不让人家吃,我是这么教你的吗?”
张三五扶额,心说留下吃才是对他不好,好吗?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热衷于西红柿炒鸡蛋的。
“就是,三五啊,你姨早些时候来过,她家母鸡最近可欢事儿了。我多放几个鸡蛋——陈老师,都是家常菜,您别嫌弃。”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陈芳菲这个冷漠boy的人设是坚持不下去了,点了点头道:
“那就打扰了。”
张三五挤眉弄眼半天,显然没有效果,认命地瘫在了沙发上,小声对陈芳菲道:
“我现在只能指望你特别爱吃鸡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