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色的灯在下水道两侧来回闪耀,不良的接触,跳动的灯光,除了中间的一条沟渠,简直堪称繁华。拉维奇与布莱耶坠于一片圆形平地,前方所视仍是幽绿色的辉光牌匾——“空梁”,荧光粉与青蓝色,交织着光斑,从边缘点点闪烁,仅供欣赏,而无其他实意,巨大的辉光灯管时钟置于他们身后,“4:13”,算是恰到好处的时间。
而行道则有人工修建的镂空钢桥以拱行人通过,两端的霓虹灯牌匾也多以,橙,青,粉,蓝,四色为主。
和谐而夺目,已然不见破败荒凉的气息。
拉维耶仰看入口处,只剩下一片幽暗,那些交织的电线,牵连成网,向着曾经的位置延伸。闪烁的呼吸灯,将他们围住。
布莱耶松开拉维奇的手腕,向左手边走去。
废旧的下水道壁被重新粉刷,喷涂着各式涂鸦。
“欢迎来到空梁,伙计”那些高调的色彩,不羁的作画意象,粉红色的骷髅头吞吐着亮绿色的烟雾,升腾的火焰,黑底白字的大写字母,夸张的符号,充斥着性暗示,暴力的图象,狂野涂鸦的粉饰,夸张的色彩,立体抽象的作画,这是全新的艺术流派,一种活跃于此,且仅能存活于此的狂野艺术,被解放的自由生根发芽。
“先去吃饭吧。”布莱耶招手示意。
拉维奇看见他用高领衣服遮住了脸,那些涌动的皮肤组织重新切分,变成一张新的脸孔。他已经见怪不怪了。或者说是,生物的无限异变可能,精妙无比。那是古代神邸的恩赐,这正是这个世界的美妙之处。他享受着力量带来的滋润,一个夜晚的不眠不休不会让他感到疲惫。
只觉双眼清润,万象清晰,尤入仙人之境,造化天地之间。
两旁的行人多为厚重衣物所裹,他也许离这个世界少了一个纪元。
龙首的男子,吐息着浊气,那些变异亦或是世族遗传的亚人随处可见。与他擦肩而过的一位女士有着金色的竖瞳,却像是偏向蛇类,青绿色的鳞片借着灯光七彩交辉。
拖行于身后的尾巴。“那可难打理的很。”布莱耶注视到拉维奇的眼光,“但世界的包容与平等本就应该是这样,他们都是人啊,与我们一样,本应该昂首挺胸地活着。”
布莱耶仍然看不到拉维奇的脸色,但他希望能看到些微妙的变化。
拉维奇的确是有所触动的。
他随身携带的物品有好些,掠夺那位贵族之后获得的钱袋,他的包裹,一些换洗衣物与随身物品。
一袋沉甸甸的金币,货真价实,夹杂着一张揉成团的纸,但那有有什么用呢。
“我想熟悉这里,至少在这一天的时间内。”
“当然,老兄,你会爱上这里的,我可能不止一次这样说过吧。”
布莱耶熟络地拍着拉维奇的肩膀,用手比划着两旁的建筑。
它们沿着两旁的墙壁向内延伸,被重新装修,只留下霓虹牌匾挂在门外,隔着透明的不知名材质,似乎硬度很高,深黑色的地板,其内仍旧是浮夸的灯光,商品橱窗陈列着地上的货品,但价格却低廉了不少。
铜管密致,吞吐着蒸汽,吧台是木质镶铜边的长桌,红棕色的酒桶带着深红色的酒渍,他们用显像管将公告与菜单显映而出。他们的酒瓶也依旧是相同的未知透明材质,碰撞时发出悦耳的声音。清脆动听。
“那可真是比铜杯优雅不少。”
“那叫玻璃,你见过沙子吧,他们利用高温将它炼制,这可是最新的材料,可惜容易破碎,但实用与美本就很难兼顾啊。”
“对了,这家餐厅还不错,就在这里吧。”布莱耶径直走入餐馆。
拉维奇重新审视了下盘绕电缆的招牌。“Aurora”
亮丽的橙黄色,很讨人喜欢。
“我们要两杯水,两份烤鱼。”拉维奇重述着在店外时观察到的菜单,“还要一份清汤面。”布莱耶对店员报以友好的微笑。嘴角轻扬,眼睛微眯成缝。
“要齐塔做的。”布莱耶补充道。
随后又转头对拉维奇说,“你知道齐塔吧,最好的面食制品,它的口感让我留恋往返,我喜欢它的香气萦绕在唇齿之间的感觉,那种香甜让我想要睡去,你最好也来一碗,它和普通的小麦完全不一样,那是真正的美食。”
“那就两碗吧,齐塔是不需要多余的酱料的,仅仅是一碗清水都可以是它最好的香辛料。”
拉维奇同布莱耶坐在一个玻璃桌旁,金属制的四角椅子颇具质感,做了拉丝处理。
他其间想到许多想要说的话,但始终无法组织好语言。
身旁光影流转,波动在金属间,那些绚烂的光芒,彩虹色的梦境般映照于他们的双瞳,那些光芒进入了他们的眼睛,又或是他们的眼睛充斥着光芒。
吧台有一台音响,涂装着金色。似乎是通过电流与共振之类的原理传声。
“你知道吧,我们在这个地方活着,我是没法清楚所有人的思想的,就算有些古者拥有那样的能力,也是不会相互理解的。”
“故事也好,痛苦的经历也好,在现在都已经不重要了,想得起的与想不起的都未必是坏事,更何况是一些尘封久远的过去了,我不知道你是怎样的想法,我们都在这里活着,有着自己的一方尊严。至少我们有这样的权利,就应该更好的活着。”
“学得会的与学不会的,都要去尝试融入其中,千百年来太多的兴旺盛衰,于人如此,于国如此。有天灾亦有人祸。”
布莱耶用舌头舔了舔颇有些干燥的嘴唇。
“你们的水,先生们。”服务员穿着很是得体,于他们这些如逃难者的人而言。标准的职业微笑,对任何人都一视同仁。
“谢谢,你们的服务相当及时。”布莱耶咧开嘴角,仍然在笑。
“我是这儿的......”布莱耶咽下一口水,伴随着喉结的耸动。
“老顾客了。”他用衣袖擦了擦嘴,冷不丁地打了一个嗝。
“我们回到刚才的话题,没必要在意太多的兄弟,生者为大,积极点,这个酒吧的名字叫Aurora,意为晨曦。”
“我喜欢那些向阳的东西,在昏天黑日的地方呆久了,总会眷恋些许事情的,现在你可以和我分享你的故事,也可以继续闭口不言,等待你的饭菜。”
布莱耶胳膊撑在桌上,借着玻璃的反光,拉维奇看到了他的眼睛。
“很抱歉,我可能忘记了。”
拉维奇盯着布莱耶倒影中的眼睛,沉默半晌。
“你手臂上的纹身,是什么?”拉维奇兜帽下露出幽蓝色的双瞳,紫色的纹路流动,虹膜与黑色交织。
露出了自己的胳膊,将麻制的衣袖挽过胳膊肘。“这是凰翅鱼。”他依稀记得见过这种鱼,但已然忘记是何时。
“凤凰象征着涅槃,于火中重生,那是多么遥远古早的生物啊,从古人的吟诵中流传至今。”布莱耶轻抚手上的纹理,皮肉涌动,纹样游动,赤红色的鱼尾渐染,像是渗透进了皮肉之中。
“你倘若在水中见过这条鱼,那你就会明白这是多么瑰丽宝贵的造物,他们的鱼尾火红如焰,漫透在墨蓝色的海洋之中。”
“至于它的寓意,大概是,不可能存在的生机之类,我已然记不太清,但哪又怎样呢,它确实是最为华美的图样。”
同一个服务生,将烤鱼与清汤面递送至他们的桌上。布莱耶在桌下的食指与中指交叉,对服务员报以微笑。服务员在托盘下的手指也作出了相同的动作回应。
拉维奇抿了一口水,不知道布莱耶有无看清他的面容。齐塔的香气确实出众,近乎只是端上来的一瞬间便感受到雾气氤氲间的香气。朴素而淡雅,无须多做修饰。
“往后退。”布莱耶对拉维奇比了个口型,随后将自己的量产佩剑扔给了布莱耶。
“记住我教过你的东西,我知道你能看明白。”布莱耶端起清汤面,往桌上放了一枚金币。“这顿我请客。”
量产佩剑的握柄处有一块金色的条状金属,带着一个拇指恰好置放的凹槽。量产佩剑原就是为快速战斗而设计。量产型佩剑并不是国家专有,而是向任何合法公民提供的。拉维奇惊愕了半分,他原以为古者是深埋于地下的秘密,不为常人所知。“这块金属......”
他借力往后退去,深黑色的地板隐约有震动,那些尘埃有规律的波动着,似乎有东西碎裂的声音,泥土的窸窣声,刨动的石块敲击声。有些更为不安的声音在暗地中涌动。他环顾四周,那些人仍有说有笑,举杯欢饮。
之前所看到过的下水道系统,那些浮动的光点。他还是不太熟悉运用于这份新的力量,或许是如此吧。
“kuark...kuark...kuark...”从不可触及的地下传来。他的视线从地板往下延伸,直至看见一道不深不浅的裂缝,幽暗狭窄的空间内,他的视线与一对螯牙触及。
“kuark..kuark...kuark...”拉维奇调整视线方向,与一对昆虫的复眼相交汇,它有着蜘蛛的螯牙,螳螂的前肢,伴随着暗金色的巨大虫翅,以及耸动的腹部,被黑色的外骨骼所覆盖,带着稀疏的绒毛。有些蛋白质体液从尾部向后渗透。
布莱耶看着拉维奇的动作,他是看不太清的,用筷子夹起几根齐塔面,麦类作物特有的香气,甚至更加浓郁,随着清淡的汤汁,涌动入喉。
拉维奇的凭空跃起,桌上的金币弹上半空,他将右手大拇指放于佩剑的金属块处。
“Slax,诞生之初,十中起源。自然之光,跃动的不安与焦虑,流动于万物的血液......Thundrel!”
低声颂吟,那些淡蓝色的粒子在空气中流窜,汇聚于金属块之上,缠绕银白色的剑身。
“高昂.雷龙!”拉维奇感受着那些粒子的流窜,青蓝色的电流窜动,店内的设施崩溃,橙黄色的灯牌闪动消散。戛然而止的音乐,爆响的灯具,碎裂的玻璃,停滞不前的人们。
金属块承载了比空气更多的淡蓝色粒子,爆涌而出。
地板凹陷坍塌,露出一道裂缝,其下有幽绿色的光芒闪动,那是极为深邃的,不见终止处。
拉维奇虚眯双眸,紧握剑柄,雷声渐起,轰鸣之势,千洄万溯落人间。
暗黑色的波纹从虹膜晕开。
那对螯牙从地面探出,却为惊雷所劫。
当店家施咒重新恢复供能的时候,那只变异的昆虫仍卡在裂缝之中,那对螯牙约莫半个人大小。深红色的复眼呈一个又一个的六边形构造。
拉维奇有些作呕,不是因为那只虫子,他看到了更为荒诞的可怖事实。
在幽绿色的光芒之下,深邃的边缘某处,夹杂着一个又一个昆虫的卵。
同他在地上看到的相差无几,六边形的窝状结构,垂涎着分泌的蛋白质黏液,猩红色的虫卵。
有一条如蛆般蠕动的身子,带着一张枯瘦的人面。匍匐在幽深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