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慧慧霍然抬头,眼睛里强烈的怨恨,令周三羊都觉得胆寒。幸好,这凶残的眼神一闪即逝,那双眼睛又回复了扑朔迷离。
周三羊还来不及松口气,程慧慧一把抓起酒瓶,又往茶杯里咕咚咕咚倒了满满一杯,再次一饮而尽。脸上的凄苦更加明显,纵然铁石心肠,也难以不为所动。
"借酒消愁愁更愁!"周三羊有点看不下去了,很后悔一开始就坐到了桌子的另一面,和程慧慧保持距离,没有及时阻止她如此自我作践。
亡羊补牢,周三羊站起身,坐到了冰山美人的旁边,不动声色在自己的茶杯里也倒满了酒,然后把酒瓶放到程慧慧够不着的地方。
程慧慧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又像刚才那样,一动不动发呆。看这模样,就算在她椅子下面放个鞭炮,也难让她动弹一下子。
"看来你把我当成大富翁了。老实说吧,十万块钱,我有,但要送给你,我就倾家荡产,按现在的工资,两年内勒紧裤带都恢复不了元气。
"要我把全部家当押到一个刚认识的同事身上,你得给我足够分量的理由。"周三羊说完叹了一口气,暗自道曾经你个混蛋,给我出这种难题!
"你们有钱人就喜欢装穷!我没有说找你要,我只是借,懂吗?借!"程慧慧咬着牙,空腹喝烈酒的代价开始发作,她的情绪激动,一反平常的沉默寡言。
"你一定要借给我,我已经受不了了!每天都提心吊胆,活得比狗还不如,你知道吗!"
"我懂,借,刘备借荆州的借。昨天你在网上查到了这块表的牌子,就觉得我是个有钱人?不错,这块'宝华利'是瑞士表,值不少钱,一个朋友送给我的。
"之所以能得到这表,是因为我的付出已经超过这表的价值。同样,我银行户口里的钱,也全是血汗钱,凭什么要借给一个不打算还的人?"周三羊硬着心肠说道。
程慧慧没料到周三羊竟然发现了昨天她的小动作,一张本来就红得几乎渗出血来脸,因羞愧而变成了茄子一样的紫色,她刚想说话,肚子里的酒蓦然涌将上来,张嘴就要呕吐。
醉过多次的周三羊早就防着这个场面,不然也不会坐到程慧慧的身边。
在紧要关头伸出大手,一把捂住了冰山美人的小嘴,另一只手环腰而过,将她整个娇小的身躯挟起,带到了包厢内的洗手间里。接着一脚挑开坐式马桶的盖子,把程慧慧的脑袋凑了过去。
"哇--"程慧慧翻肠倒肚,把刚才喝的酒和茶吐个精光,整个洗手间弥漫着浓烈的酒气,周三羊屏息凝神,拼命忍耐,才没有跟着一起凑热闹呕吐。
但刚才捂着美人口鼻的左手撤退稍慢,免不了遭殃,沾了大量的污浊不堪的液体。
放下程慧慧,周三羊先把手洗干净,再到餐桌上拿了纸巾,为程慧慧擦干净脸上嘴边的呕吐物,以及同时涌出来的眼泪和鼻涕。
把剩下的纸巾塞到冰山美人手里后,周三羊若无其事坐回自己的位子,接着大吃大喝,打定主意先填饱肚子再说,下次未必有这么幸运,能让一桌子好菜逃脱被污染的下场。
洗手间里的干呕停止了,接着传出喘息声、流水声、漱口声和一系列可以猜想得到的声音。
程慧慧似乎清醒了,正在清理自己制造出来的脏物,同时也趁这个时间静一静,想想接下来该说什么。各种声音渐渐消失,美女却还没有出来的意思。
过了大半个小时,程慧慧才慢慢走出洗手间,坐回自己的椅子,低头不语。对骨子里比曾经还骄傲的她来说,能鼓起勇气出来面对周三羊,已经很了不起。
而没心没肺的周三羊,已经很不客气地把桌面上的酒菜一扫而光,一点都没有留给程慧慧。
"刘备借荆州,没打算还,结果荆州还是被东吴抢了回去,还赔上了关羽的一条命。我认识一个人,七年前骗了所有亲戚和朋友的钱不还,其中包括我的钱。
"去年年底终于找到了他,在垃圾堆里找东西吃,几年不见,一个高大青年弯腰驼背,头发白了一半,样子老了不止二十七岁。
"我们都没有找他要债,因为他受的罪已经足以抵偿应得的惩罚。但从此之后,我和他已经不是朋友。
"生活是个无底洞,钱什么的,不可能填得满,我也穷过,知道那种滋味。
"需要帮忙的话,对我说一声,钱可以拿去用,不过请告诉我真话,以前欠债究竟为了谁?"周三羊率先打破尴尬,用最诚恳的话说道。
"你刚才翻过我的东西了。既然不信任,我说的话有用吗?"程慧慧看了一眼自己的无纺布手提袋,冷冷回答。
包间的门被轻轻敲了敲,刚才的女侍者手捧托盘,推门而入,在程慧慧面前放下一碗龙须面,一盅炖汤,一碟碧绿的青菜,收拾了桌面上的空碗碟,默默出门。
"本来今天公司里的人集体中毒,我以为你躲过了这一劫,哪知道还是吐了。原来点的菜冷了,而且偏肥腻。
"你现在肠胃虚弱,吃下去很容易拉肚子,所以建议你吃点容易消化的东西。
"那盅花旗参鸡汤先喝了吧,不管你多恨我,也别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你还有母亲和弟弟在家里等你呢。"周三羊没有介意程慧慧的话,还是不紧不慢地说道。
程慧慧默然,她已经饿得两脚发软,上汤龙须面浓郁的香气,让她有些头晕,口水不听话地乱涌。
周三羊似乎没有她想象中那么惫赖,说的话也在情在理,让她的心有那么一丝活动。然而,多年来的执拗性子,还是让她战胜了这一切,不为所动。
只是,肚子一阵阵咕噜噜的肠鸣,暴露了她的脆弱状态。
"我是很想翻一翻你的手提袋,但拿起来后还是忍住了,因为你既应该尊重,也值得尊重。不信你看看里边的东西有没有动过的痕迹?
"今天晚上点的所有东西,是你买单的,你吃自己买的东西还要和我斗气?"
周三羊对程慧慧的倔强有点欣赏,但更喜欢自己攻破这层面具后的成就感,于是一边为冰山美人揭开汤盅的盖子,一边继续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