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着下着变成了雨,寒气却更甚,冰冷刺骨。
“最近几天,她昏睡的越来越频繁,而且入睡的时间也越来越久……”蔚小敏泣不成声,哪有平日里的半点冷漠?
“医生那里……”任民生感到自己空了,只剩一副皮囊勉强戳在那里。
“他说……乐观估计……一个月。”蔚小敏轻轻的倚在任民生胸前,恸哭失声。
与慕容振东的见面,是被安排在重症监护室进行的。
曾经的高仓健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幸好还有个宇津井健。
年俊则。
“94年,远方本可以迈出那一步的。是我,是我这个迂腐的书生,轻信了他们的鬼话,才使得改制流产。为保住远方的根基,慕容背着骂名顶上去,小来更是被迫与自己心爱的人划江而治。”
“五年来,我为什么没日没夜的躲在车间?因为我不敢走出来。”
“总以为还会有机会弥补自己的过错,没想到……”
“小敏那里有几份文件,可以证明你就是亦诚公司最大的股东。”
“东来公司改制成功后,我会彻底退出。希望你能看在慕容父子帮过你的情分上,扶荣兰上位。”
“哦,忘记告诉你了,荣兰的父亲就是慕容振东,她与永华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望着远去的“宇津井健”,再看看依旧沉睡的“高仓健”,任民生默然无语。
姚静来了。
“还记得江边那晚吗?就是那天,我知道了红梅……”
“明明嫉妒的要命,可我还是心痛她。爱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你们那次聚会,其实我也去了。只是,那时候你与程璇已经醉的不省人事。冬冬、朝阳就是那天知道的。”
“程璇是怎么知道的,我不清楚。但那件衬衫确实是红梅洗的。当时我就在旁边,看着她一边揉衬衫,一边流泪。想来对于你去所谓的订婚宴,还是很在意的。”
“红梅一直不肯告诉你真相。还说让我……我不想趁人之危。”
程璇走过来静静的听着,没有作声。
任民生望着他,脸色逐渐发白,心中有了一丝触摸到刀口的颤栗,“城生呢?他也有害怕的时候?”
程璇叹了口气,“你现在这个样子,他怎么会不怕?”
任民生手足冰凉,“你们……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程璇等姚静走远后,才淡淡说道,“不错,关于红梅的病,确实是城生告诉我的。”
任民生咬了咬牙,“三狗呢?他……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上海。”
程璇笑了笑,“他成年了。哪些事情该做,哪些事情不该做,能拎得清。”
任民生沉默良久,霍然抬头,“如果能见到慕容永华,告诉他,有些事情,是不能碰的。”
程璇默然。
进入十二月后,天气反而缓和起来。
慕容振东是五号走的。
走的时候,很安详,一度还睁开眼看了看。不过,他始终没有开口。
这让任民生松了一口气,因他实在不愿意因为慕容永华的事情去欺骗这个老人,尽管是善意的。
海小来始终没有出现。
也许,面对生死,回避也是一种悼念。
几天后,职工大会召开,改制方案顺利通过。
与X银行的债权诉讼在法院的居中调解下达成和解,双方约定以债转股的形式将所负债务折成东来公司的原始股。
改制走到这一步,其实已经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等待批文。
“这家店的大排面还是这么够味。”宣红梅望着埋头大吃的任民生,笑靥如花。
任民生边吃边点头。
他不敢抬头,大滴的眼泪落在面中,又被扒拉进嘴里,涩的发苦。
“一碗面吃的满脸都是,简直就是个孩子。”宣红梅怎会看不到?却只能强撑。
任民生推着宣红梅走在江边,迎着微风笑道,“上次有人问我,浦东的尽头是哪儿,我居然说要看地图。”
宣红梅大笑。
任民生也在笑,却不敢太大声,那样会让哽咽声太明显。
宣红梅沉默了一会儿,“百川归海,皆是如此。”
任民生嗯了一声。
宣红梅轻轻问道,“民生,你说会有来世吗?”
任民生咬了咬牙,“嗯,应该有的。”
宣红梅笑了笑,“奈何桥上一碗汤,如果真能躲过去,该多好。”
“嗯。”任民生偏过脸,让泪水顺着衣襟悄然落地。
“我是决计不喝的……”宣红梅的声音越来越低,直至不闻。
任民生将脸凑到女子脖后,哽咽道,“咱们回家。”
三天后,澳门回归。
可惜,宣红梅却没能看到。
“姚静辞职了。”程璇递过一张卡片。
任民生伸手接过来。
“民生,当你看到这张卡片的时候,我已经走了。不要找我,我怕忍不住赖上你。红梅虽然选中了我,但我知道我距离她对你的爱还很远。最后……就不祝福了吧。知名不具。”
两个月后,东来公司改制成功,并向证监会递交IPO申请。
海小来向集团董事会提出辞职并获批准,而荣兰在各方平衡之下,任新公司的第一任董事长。
“你决定了?”荣兰望着眼前清淡如水的男子,心如刀绞。
“呵呵,别这样。我为什么留在这里,你是知道的。”任民生消瘦的脸上漾起一丝寂寥。
“有什么打算?”荣兰点点头,望向远处。
任民生很认真的想了想,“暂时没有。”
荣兰抿了抿嘴,终于哽咽起来,“当我知道红梅的病后,我就知道我输了。”
任民生微微摇头,没有开口。
荣兰倔强的望着他,“我不会就这么算了。一年,我只给你一年时间。如果,你不幸福,我就去找你。”
任民生望着滔滔江水,笑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