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条鸡犬乱山中,
时节峥嵘忽已穷。
游女髻鬟风俗古,
野巫歌舞岁年丰。
平时都邑今为陋,
敌国江山昔最雄。
荆楚先贤多胜迹,
不辞携酒问邻翁。
【题解】
这是仁宗景祐三年(1036)岁末作者写给友人的诗。元珍,即丁宝臣,字元珍,当时任夷陵判官;表臣,即朱处仁,字表臣,当时任夷陵推官。夷陵地处偏僻,百姓贫困,古称荆蛮之地,汉族与少数民族杂居。因为地远而贫穷,官吏俸禄微薄,所以“为吏者多不欲远来,而居者往往不得代,至岁满或自罢去”(欧阳修《夷陵县至喜堂记》)。在欧阳修看来,贬官夷陵是朝廷让他这样的“罪戾之人”受惩罚,“使其憔悴忧思而知自悔咎”的去处。在到达夷陵之前,欧阳修的心灵是颇不平静的,他担心自己以谪臣的身份,到了夷陵后会备遭凌辱白眼。但是到了夷陵后,他却受到新朋旧友的热烈欢迎。夷陵知州朱庆基,在欧阳修到来时亲自率领僚属到郊外迎接,又特地在县舍盖了高大的房屋给欧阳修安家居住。同僚丁宝臣、朱处仁、处士何参等都和欧阳修成为好友,彼此经常诗文唱和。如此深情厚谊,令欧阳修十分感动。这首诗展现了欧阳修见到的夷陵的风俗画面和浓郁的人情。
【句解】
萧条鸡犬乱山中,时节峥嵘忽已穷
夷陵地处乱山之中,经济也不发达。欧阳修的《夷陵县至喜堂记》记载,当时夷陵只有一二千户人家,堪称“萧条”。“鸡犬”,这里指百姓人家。“时节”句指时光飞逝,不觉之间已经到了年底,和题目中的“岁暮”相呼应。“忽”字写出时光流逝之速。“峥嵘”,形容岁月逝去;“穷”,尽。
游女髻鬟风俗古,野巫歌舞岁年丰
这两句写夷陵浓郁的地方风情。夷陵地方的少数民族女子,梳着不同于中原地区的发型,饶有古老的趣味。“髻鬟”,女子的发式。因为本年获得丰收,巫师载歌载舞,答谢神灵。《夷陵县至喜堂记》中说,夷陵人民“俗信鬼神”,野巫歌舞酬神,正是这种风俗的表现。而这些都让深受儒家文化熏陶的欧阳修感到新奇。欧阳修在夷陵时还做过《初至夷陵答苏子美见寄》,里面也写到夷陵风俗,云“俚歌成调笑,摖鬼聚喧嚣”。
平时都邑今为陋,敌国江山昔最雄
夷陵现在的城市非常简陋。而在战乱纷纷的春秋战国年代,这里曾经是楚国的土地,出现过雄伟的国度。夷陵古属楚国,故云。夷陵街市的荒凉简陋,欧阳修在诗文中多次提到,比如《初至夷陵答苏子美见寄》中说:“县楼朝见虎,官合夜闻鹗。”老虎和猫头鹰这样的野生禽兽甚至在县衙中出现,其荒凉可知。
街市则是“通衢不能容车马,市无百货之列,而鲍鱼之肆不可入”,狭小而且肮脏。夷陵与欧阳修之前生活过的东京汴梁和西京洛阳这样的繁华都市形成鲜明对照。然而面对眼前的荒陋景象,诗人却悠然怀古,追忆起历史长河中这片江山昔日的繁盛。
荆楚先贤多胜迹,不辞携酒问邻翁
夷陵在古代属于荆楚之地,这里留下很多名人的遗迹。因此,趁着岁暮闲暇的功夫,作者欣然带着酒肴,去访问邻家的老者,与他畅谈地方掌故。“先贤”,历史上的著名贤良人物;“邻翁”,这里特指处士何参。何参是夷陵地方一位不求闻达的贤哲,对地方历史非常熟悉,欧阳修经常与他谈论,感情深厚。
【评解】
本诗从夷陵地理环境的僻远写起。接着感慨匆匆之间,不觉已是年末。下面则写夷陵的特殊风俗,既富有趣味,又暗含诗人的“异乡”之感。然而诗人毕竟胸怀开阔,能从眼前街市的荒陋中,遥想本地悠久的历史。末联写携酒探访邻翁,谈论本地先贤胜迹,情味浓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