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三年夏,白昂这项连接中原四省的大型水利整治工程终于竣工了。不到五十的白昂回到顺天时已是一头白发,面对这位鞠躬尽瘁的大臣,朱祐樘亲笔为他题写了“宏裕之量,明达之才”八个大字。可是白昂在治河改道时淹了不少豪强亲贵的田地,这些人在他回到京师后一齐发难。
“朕不是先帝,白昂也不是余子俊。哪有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朱佑樘气愤道。
“皇上,白大人为治河费尽心力,应该褒奖,不妨将他调离户部,一来也让他休息一下,二来也好平息一下贵戚的怨气。”徐傅建议道。
经过慎重考虑,白昂被调离户部,提拔为刑部尚书。可是他并没有比余子俊幸运多少,几年治河生活过度消耗了他,上任没多久便因病过世了,去世前还在为黄河山东张秋一段治理向朱佑樘献言献计。
拿着他的遗策,朱佑樘良久说不出话来,只是默默吩咐李东阳为他撰写碑文,刻在宿州符离河河桥上。百姓们也没有忘记他,白昂在河南阳武修筑的长堤,被当地百姓命名为“白堤”。
到这年,我与朱佑樘成婚已有五年,却未有子嗣。朝堂上又有了要求皇帝充实后宫的声音,三年前两宫太后坚定地站在我这边,可是见我迟迟没有动静也开始着急,不仅让太医为我按时诊脉,更是找来无数偏方让我尝试。
这日,朱佑樘从仁寿宫请安回来,我看着他古怪的表情,猜测说:“皇祖母说什么了?”
他没有回答只是吻了吻我的眉眼,轻轻搂着我道:“没事。”,忽然又一把抱起我放到床上,我想坐起,却被他压住。他定住我的脸,望着我的眼,轻道:“阿韶,你心里只有我吗?”
“三郎,发生什么了?”我问。
他闭了闭眼,抵着我的额道:“没什么,我们要个孩子吧。”接着,他便吻到我脖颈上。
两天后,我就出现了妊娠反应。什么也没吃就干呕,明明没什么可吐,却一直不停想把什么东西从胃里挤出来。
苏嬷嬷十分紧张,立刻请了太医来。原先还想搭个帘子,我说望闻问切少一个,可能会偏离很远,他便作罢了。来的是太医院最善妇科的程太医,花白头发,看不出六十还是七十了,就挤着眉看了看我的脸,让我吐舌头给他研究,最后诊脉。
苏嬷嬷一改往常的淡定,在等程太医整理东西准备写方子的时候,就在一边问:“娘娘到底如何啊?!”
程太医低头写处方,顺便回她一句:“恭贺皇后娘娘,是有喜了。”
他说得平稳简短,苏嬷嬷先是抽筋似的笑了一下,接着像是责备道:“这是大事,太医可诊清楚了。”
“嬷嬷不信,可唤其他太医来看。”这个程太医倒是个有个性的。
苏嬷嬷瞪了他一眼,大声唤来蒋琮:“快,给皇上报喜,给太皇太后,太后娘娘报喜!”
我来不及反应过来,我怀孕的消息就传遍了东西六宫。
朱佑樘第一次丢下众大臣,从乾清宫杀回坤宁殿,拉着程太医道:“程大人,太医院里妇人科你最拿手。你看皇后要如何调理?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禁忌什么?该如何进补.....”他细细碎碎的问题,让老头眉头都皱一起了,望着他却不答。朱佑樘最后急道:“还有你给开什么汤药?程大人,你倒是说句话啊!”
程太医递了写好的纸给他,答:“皇上,只要照方子三日一副,每日照常作息即可。”
朱佑樘惊道:“三日才一副?不好好补身子怎么行!”
程太医看着他平静地说:“娘娘脉象平和,脸色红润,身子康健得很。恕老朽昏聩,看不出有何不妥须进汤药。不过,陛下倒是脸有惶惶之色,莫非是惊症,不如让下官诊看一番?”
我听那太医挤兑他,乐得不行,拼命忍着笑,朱佑樘摸了摸脸,尴尬地说:“我没事.....”
苏嬷嬷在旁提醒道:“程大人,娘娘看着饭菜犯恶心,吃不下东西,如何是好?”
朱佑樘一听也有些着急:“吃不下东西怎么行?”
程太医耐着性子解释道:“这孕吐是有娠妇人皆有。老朽看娘娘的身子约一月有余,再过两个月,自然就不吐了。这前面的日子,娘娘若见着荤腥反胃,忌着些便可。”
朱佑樘还在不依不饶地继续纠缠,我看那程太医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背过身去笑。朱佑樘大概从后面看我表现奇怪,抢上来问:“你哪儿不舒服了?”
程太医乘机拱手道:“陛下,娘娘,下官先行告退,若是有不妥可再唤下官。”
朱佑樘回头,却顾不上拦他,低头扶着我的背,紧张地问:“要不要紧?唉唉,这可怎么办?!程德恭这个庸医,还说你没事!何鼎,等会去把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叫来。”
我笑着打断他道:“我看程太医说得对,我是怀孩子,又不是病入膏肓,吃药做什么?再说了,我刚刚怀上,圣上如此兴师动众反倒不好。”
“但是,但是,总该补补身子。”
我挑眉道:“这补药,补得不好,适得其反,不如不补。”
朱佑樘无奈道:“好吧,都依你。”又转头对着苏嬷嬷吩咐道:“嬷嬷,你是宫里的老人,娘娘如今有孕了,这坤宁殿你得更仔细些,如今后宫虽然简单却也难保有些奸佞小人作祟,以后不相干的人一律不许来坤宁殿。”
我有些感动,朱佑樘从小在后宫的斗争中长大,他自然是比我更清楚这后宫里的龌龊。
怀孕了,最高兴的除了朱佑樘还有两宫太后。太后王氏送了我几匹苏州进贡的缎子,大概让我裁孕妇装用,另有一个金锁一个金镯子。太皇太后除了这些,还给了我宫里调了两个厨师,说是在仁寿宫多年的老人,身家底细明白。在保护子嗣安全这点上,他们祖孙两是出奇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