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肩背宽阔,头方耳大的中年文士走到大厅正***手对颜真卿说道:“颜公,在下有一事不明,还望指教。”
颜真卿欣然道:“你我之间谈不上指教,克盾有话请讲,不用拘礼。”
李白看冉泌两眼茫然,知道他不认识此人,就介绍道:“此人姓钟名御字克盾,乃是三国著名书法家钟繇的后人。”
钟繇,冉泌暗自咋舌,看来此人来头不小。
钟御继续说道:“颜公因何邀我等到此?”
颜真卿奇道:”邀请各位时在下已经言明,为书法上相互请益,以期能的寸进。”
冉泌也十分好奇,颜真卿在拜帖上已经言明是书法讨论会,难道此人不知?还是在故弄玄虚?
钟御神色平静得道:“好,既然如此。。。。。。”他抬手指着冉泌道:”然则此人因何在此?”
冉泌手一哆嗦,鸡腿掉回盘子里,嘴里像含了一个苦瓜。自己已经低调到只吃饭不说话这种地步了,竟然还能无辜躺枪。
钟御走到冉泌面前,也不等颜真卿给他答案,继续说道:“如果在下没记错,冉公子已经接受了书法讨论会的邀请,但到场后却无故消失,直到晚宴时才再次出现,这是何故?是公子没胆子前来还是在座诸人的书法造诣不值得公子一晒?”
冉泌顿时语塞,他确实是没胆子参加这个讨论会,但是理由却没办法公之于众,所以他只能继续苦笑摇头。
钟御继续说道:“应邀前来又拒绝参加,本来就已经是万分失礼的事,而今”,他指着冉泌满是油腻的手脸和桌子上狼藉的杯盘,十分厌恶的道:”失礼到这种程度,简直就是全无教化,有辱斯文,在下羞于与此人为伍。”
他又转身对颜真卿道:“在下建议颜公赶此人出门,诸位觉得如何?”
颜真卿此时被钟御说的哑口无言。书法讨论会确实是为了书法交流,冉泌的吃像也确实是有些失礼。但正常来说请个客人列席本来无伤大雅,吃相难看一点一般也不会有人太多在意,最多是当场呵斥一番,还不至于要把人赶出宴会。
他正在踌躇怎么回答钟御的请求,此时又有十几个人站起来,似是义愤填膺的说道:”钟兄所言极是,此人简直就是吾辈的耻辱,请颜公赶此人出门。”
冉泌转头,挨个打量这些煽风点火的人,最后注意到李志恒安稳地坐在座位上,手摇锦扇,一脸轻松写意的看着他,似乎正在等着他颜面扫地的一刻。
不通书法之事他本来不想辩驳,说他吃相难看他也承认,但是竟然要求把他赶出宴会,这就有些过分了。再想想今天早上被李志恒陷害以及他现在洋洋自得的嘴脸,冉泌那还猜不到事情的缘由,不由得一阵怒火上涌。
退让已经不行,那就奋起反击。
他制止正要替他说话的李白和启玄子,大笑三声后扶案而起,绕着钟御连转数圈,对他道:”在下有几个关于礼仪的问题,如钟兄如果能回答的上来,在下不需要颜太守驱赶,自行离去,如何?”
钟御微微一笑道:“好”。
“钟兄知道什么是礼仪?”
“诗曰'献醻交错,礼仪卒度',礼仪先贤制定的约束我等所行所为的尺和度。”钟御不假思索的张口便答,一出口就是诗经.小雅中对礼仪的描述,一排大家风范。
李白不禁替冉泌捏了把汗,钟家的后人,学士见识绝非一般人可比,自己都不敢说可以辩得过他,不知冉泌要如何去做?
“哦。。。。。。”冉泌似乎是恍然大悟道:“然则何为礼仪的基础?”
钟御似乎觉得冉泌的问题太过简单,不屑的看了他一眼,洋洋洒洒的说道:“《礼记》,《周礼》,《仪礼》此三书为古之礼仪经典,但要说基础自然是孔圣人所作之《仪礼》,它为所有礼之本经。”
在座众人都微微点头,虽然大部分人觉得钟御此前有点过于咄咄逼人,不过此时看来此人确实有真才实学。
冉泌也暗自庆幸还好他不准备和钟御讨论这些诗书礼仪,要不肯定是自取其辱。
他点点头道:”果然高明,钟兄是否知道孔子作《仪礼》的基础是什么?”
“这。。。。。。”钟御一阵语塞,《仪礼》已经是世存的最早礼仪著作,他绝对不相信在此之前还有其他著作。他冷笑道:”难道冉公子知道?”
冉泌微笑着说道:“自然是知道的”。
所有人不禁屏息凝气,对此事抱着一万分好奇。《仪礼》是礼之起源,这是举世公认的真理,没人相信竟然还有更早的著作。
冉泌招手叫过一名青衣青帽的仆役道:“如果两天没吃饭,你会怎样?”
仆役犹豫了一下,看向坐在主位的颜真卿,颜真卿向他点了点头。
仆役得到了家主的首肯,再考虑了一下后,就走钟御的桌旁,拿起桌子上的鸡腿,作势欲啃。
冉泌转头对钟御道:“钟兄,此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取宾客的饭食,如此失礼,阁下不妨去给他讲讲礼仪。”
钟御皱着眉,认真考虑了一下,向前踏出了一步后,犹豫着又把脚撤了回来。
冉泌看着他的举动微微一笑,继续对仆役说道:“又过了两天,你还是没有进食。”
仆役听完后,把手上的鸡腿放回桌上,整个人扑倒在地。
冉泌拿起钟御桌子上的鸡腿,对仆役道:“现在有一个热气腾腾,香喷喷鸡腿,要你拿身上的衣服来换,你换是不换?”
仆役不假思索地脱掉外衣道:“自然是要换”,说罢他脱掉外衣,换过冉泌手里的鸡腿,当众狂啃大嚼。
冉泌转头对钟御揶揄道:“此人公然在大厅之上脱衣就食,大是辱没了斯文,钟兄不妨再去劝他?”
钟御此时面色涨红,连走出一步都省了,对冉泌道:“人都快饿死了,如何讲礼仪?”
李志恒突的站起,讥讽道:“莫不是冉公子也不知道,弄些把戏来哄骗大家,拖延时间?”
冉泌斜眼漂了李志恒一眼,淡淡的道:“李公子稍安勿躁,要把在下赶出宴会,也不急在这一时吧?”
李志恒重重的‘哼’了一声,坐回原位道:“看你玩什么把戏!”
冉泌也不生气,继续对仆役道:”虽然你吃了鸡腿,但是你还是被饿死了。”
仆役闻言立即闭眼吐舌,脖子一歪,一副死透了的表情。
冉泌自然是不会放过钟御,他拱手施礼道:“钟兄何不再去给他讲讲礼仪。”
钟御脸涨成了一整块猪肝,全身颤抖,右手指着死透的仆役,似乎备受侮辱得道:“死人一个,如何讲礼仪?”
冉泌一打响指道:“钟兄说的极是,吃不饱不能讲礼仪,将死之人不能讲礼仪,死了的人更不能讲礼仪,诸位以为然否?”
怀素和尚疑惑的道:“冉公子是否想告诉在座的诸位,礼仪的基础实际上是食物?”
冉泌对怀素拱手道:“藏真公所言甚是。管子云:仓廪实而知礼节,古语有云'饥寒起盗心'。仓禀不实,民众饥寒交迫,死期将至,盗心即起,何谈遵礼守礼?”
冉泌所言引经据典,且句句属实,在座众人均默然点头。
冉泌昂首说道:“不管是著《仪礼》还是守《仪礼》,都是以人为基础。守礼,是为人道;饥而就食,此乃是天道。所以,食饱才是所有礼仪的基础,也是存在于在人道之上的天道,钟兄以为然否?”冉泌字字铿锵,掷地有声:“而在下,正在执天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