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1937年,上海。
在五福街,李然仍旧看着打架的那两个男子,他俩已是趴在地上箍腰抱颈,乍一看生动演绎春宫图呢。
四周围了一圈看客,有几个离开了,又有几个补了上来,看客是层出不穷的。
李然看了一会儿春宫图,开始好奇地看着打电话的人。
突然,后脑勺被敲了一下。
李然回头一看,正是黄包车队的小头目陈五魁。
陈五魁:看什么看,又不是你家的电话,自己赶紧赚钱,在这上海滩买一大房子,装他妈的十个八个的电话,还得是不同颜色的,早上打红色的,中午打橙色的,晚上打黄色的,吃饭时打绿色的,睡觉时打蓝色的,拉屎时打黑色的,想怎么就怎么打,就像打那些小流氓,一天能打好几帮人。
李然:五奎哥,到时我再娶一个温柔的老婆,带着我妹一起生活,这日子想想还是挺开心的。
他一脸兴奋地仰头,晨曦洒在脸上,阳光明媚。
陈五魁砸了李然一拳,李然捂着胸口,有点疼痛。
陈五魁:还学会了做美梦!
李然:我爹妈走得早,从小就盼望有个温暖的家,平淡地生活在一起,所以我现在希望早点成家,一家人在一起,起床、做饭、工作、回家、做饭、睡觉,平平淡淡,但有一份平静,就足够了。
李然正在遐想,一身穿旗袍、袅袅娜娜的女子崴了下脚,摔向飞驰而来的电车。
李然眼疾手快,冲了上去,拉住那女子,拉回街边。
那女子神情恍惚,前行离开。
陈五魁:这女人,连声谢谢也不会说,上辈子是哑巴投胎,这辈子继续做哑巴。不仅得说谢谢,还得给你意思意思,这兵荒马乱的年头,救命得收费,这老话说得好,救人一命,胜造……胜造那个什么……反正就是很重要,所以必须意思意思,她这一意思意思,咱哥几个下馆子的钱就有着有落了。
李然:我今天也可以请大伙儿下馆子……
李然找准机会,不让啰哩啰嗦的陈五魁继续啰哩啰嗦。
这时,有一乘客走向李然的黄包车。
陈五魁笑脸相迎,拍打干净黄包车座,小心迎着客人落座。
李然拉车起步,飞快离去。
陈五魁:小心着点,跑车要稳,注意行人,小心车辆。别忘了咱车行的规矩,要是乘客投诉,你就死定了。最重要的是,回来请我下馆子。
李然已在远处,陈五魁喊到最后两句,那声嘶力竭的声音,象是表白。
李然听着五奎哥的声音,无奈地摇头而笑,跑向前方。
当天晚上,李然拉车回到五福街。
夜深人静,几无一人。
在黄包车夫的聚合点,最后两名黄包车夫跟李然打个招呼,拉车离开。
路灯点点,偶有犬吠。
李然见已然无人,拉车离开。
他经过电话亭,蓦然响起了铃声。
他减慢速度,看着电话亭。
那铃声响个不停,衬托得整个街道愈发寂静。
李然看着电话,加快脚步,拉车离开。
他跑了两步,那铃声依旧在响。
他停了下来,最终转头,走到电话亭。
他笨拙地拿起电话,不太熟练,动作粗笨。
刘商君:喂……喂……喂
李然:喂……
刘商君:你是谁?
李然:我是……你不认识……
刘商君:我打错了……那你接什么电话,小瘪三!
在刘商君的家中,她脸颊生红,满嘴酒气,晕晕乎乎。
李然:你怎么骂人呢,你一个女孩子……
刘商君:女孩子怎么了,女孩子不能骂人?女孩子不能说脏话,女孩子不能工作,女孩子不能留学,女孩子不能自由恋爱?
李然:跟工作、留学、自由恋爱有什么关系?泼妇!
李然拿开话筒,悄声嘟囔这么一句,准备挂断电话。
刘商君:你……你……你……
刘商君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李然脸有愧色。
李然:是我说错了,说你泼妇,倒证明我是泼男。
刘商君哈哈一笑。
刘商君:第一次听说泼男,恭喜你拿了个第一。
李然听见对方笑了,自己也是轻松起来。
李然:谢谢,有奖金吗?
刘商君被逗乐,又是哈哈大笑。
刘商君:有,赏你两个大耳刮子。你这么好玩……
突然,刘商君哭了起来,哭得抽泣,搞得李然不知所以。
刘商君:男的泼辣点,会被说成是勇敢、有主见,女的勇敢、有主见,会被说成是泼辣。为什么女人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李然:开心一点,你还可以在家打电话,我一个黄包车夫,累了一天,这么晚还没回家呢。
刘商君:拉车好玩吗?
李然:挺好玩的呀!早上6点起床,拉着不同的顾客、遇见不同的事情、体会不同的经历,晚上11点左右从五福街回家。累是累点,不过每天都挺高兴的。
刘商君:你在五福街啊,离我这甜爱路倒是不远……说到高兴的事儿,也就是看看我家二楼阳台的七、八盆兰花,心情会好点。
李然:烦了累了,睡一觉就好了,一觉醒来,明天又是阳光灿烂的一天……
李然满怀希望地感悟着,嘟嘟声传来,刘商君突然挂断了电话。
李然奇怪,摇了摇头,拉车离开。
李然:疯婆子!
在刘商君的家中,她挂了电话,是从二楼中透过窗户,见楼下街道一辆轿车中下来一略胖的女士,正是其母亲刘夫人。
刘商君脸现厌烦,垂头丧气地下楼迎接。
此后几天,李然天天拉车,日不出即作,日已落不息。
除了累还是累,但是,他还是开心,年轻的身体仿佛有使不完的劲,乐观的天性似是挡住了生活的痛楚,突发的事件则是增添了生活的乐趣:
上午,他拉活累瘫了,车上坐着200斤的一女子及其五岁的儿子。
那孩子睁大一双好奇的眼睛,看着倏忽而过的街景,李然回头做个鬼脸,吓得孩子立马哭了起来。
李然转头偷笑,继续前行;
中午,一老太太颤颤巍巍地过马路,但是车辆均不避让,那老太太站在马路中间踯躅。
李然一个急转,将黄包车横停在路中,挡住马路,不让后续车辆通过,那老太太这才缓缓经过,司机们则是开窗大骂不止;
午夜,李然拉车穿过一条小巷,前方一女子袅袅娜娜地走着,后方则是吱嘎声渐行渐近。
李然扭头,只见后方驶来一自行车,很快便来到那女子跟前,一把抢夺了那女子手上的物品。
不过,那女子并未大喊抢劫,只是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那自行车飞快离去。
李然好奇,但也顾不上许多,拉开架势追赶那自行车,但被那女子拉住。
那女子说只是自己正在擦鼻涕的手巾被抢走了。
李然一听,愣愣地站在原定,看着那自行车飞快离去。
生活,就是在苦中寻欢作乐。
这天,李然拉车来到五福街的车夫聚合点。
人来人往,上海滩最不缺的就是人。
他停好了车,听着陈五魁与两个车夫聊天。
陈五魁:那天,我拿把大刀横在马路中间,那帮狗日的反倒不敢冲向我,全部砍向我后边的兄弟们,还有这怪事。没人砍我,我只好砍人,人生多无奈,幸好左一个又一个,切西瓜一样,人生也好玩。打到一半,架不住对方人多,我们还是输了,老大喊着我们撤。那我可不干,反正刀在手、全都有,一边护着老大,一边砍他妈的,一顿胡砍乱劈,那叫一个晕头转向。那帮兄弟见我不跑,也就跟了上来,不要命地跟他们砍。最后,把他们砍得七零八落,全跑了。当时,我那动作帅得人神共愤、人鬼同泣……
陈五魁一边说着,一边拿李然比划。
车夫甲:最后一句,最适合你。
陈五魁自恋仰头,甩甩头发,浑圆肚子厚厚凸起,凌乱头发冲天伸展。
铃铃铃,旁边的电话亭响起。
李然好奇看着,无人接听。
李然犹豫,拿起了电话。
刘商君:小瘪三,我找小瘪三……
李然:啊……
刘商君:就是上星期那天晚上接电话的小瘪三。
李然恍然大悟。
李然:是我、是我……不是我、不是我……哎呀,我是那天那人,但我不是小瘪三。
刘商君轻笑。
刘商君:你最近……干嘛呢?
李然:拉车啊,在五福街这块。
刘商君:要是我来坐,免费是不可避免的吧。
李然:做梦是不可避免的……
刘商君:算了,我不坐。坐车没意思,天天没意思,生活没意思。
李然:有意思啊!有阳光,有树叶,有行人……每一天都是新的,每个人都是特别的,每一件事都有趣。
刘商君:那你就没有失落的时候?
李然:跟你说话的时候就是。
刘商君:……哦。
李然哈哈一笑。
李然:逗你的,总是说我小瘪三,报复一下。
刘商君轻笑。
刘商君:小气。你叫什么?
李然:李然,你呢?
刘商君:刘商君。
李然:跟你说个好玩的事,我……
嘟嘟声传来,刘商君又是突然挂断了电话。
李然奇怪,摇了摇头。
李然:疯婆子!
刘商君挂断电话,是看见一辆轿车驶到自家门口停下,车门打开,油头粉面的王大可从中走出。
刘商君低头躲藏,听着王大可敲门、按门铃,他见无人应答,便呲牙咧嘴,暴躁砸门。
刘商君也不回应,假装不在家。
刘商君:瘟神来了!
在五福街,李然走出电话亭,见陈五魁及两个车夫瞪着自己。
李然:挺巧的,聊了几句。
车夫乙:什么挺巧,这电话这几天天天响,一接就说找小瘪三,这哪个接电话会承认自己是小瘪三。
众人笑,李然暗中砸舌。
陈五魁:我跟你们说,这种电话不要接,有三大理由,首先……
李然、车夫甲、车夫乙异口同声。
李然、车夫甲、车夫乙:五奎哥,我们拉活去了。
三人拉车,飞速逃离。
陈五魁望着飞快离去的三人,欣慰地点头,开启自言自语的模式。
陈五魁:勤快干活好啊,有三大好处,这第一呢……
(此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