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思烹茶回来,只见郑明怒气冲冲而去,后面还跟着哭哭啼啼的红衣侍妾,正觉奇怪,进了房间,就见张灵心好整以暇整理衣服,似乎要出去。
“公子,怎么了?郑公子好像大发脾气。”
“没事,最烦这些官二代,动不动就拼爹,先让他滚蛋,得了空再料理他。”张灵心抛下一堆小思似懂非懂的话,直接去找了杜南华。
没过多长时间,暴跳如雷的郑公子,就被杜南华让人赶上小船,责令离开。
看着郑明破口大骂地离开,得到消息的付林山怒道:“真是有辱斯文,这郑明平时看来还好,没想到如此跋扈。”在他看来,索要一个婢女倒也罢了,不是什么大事,但以郡守之子的身份要挟他人,实在是品德有亏。
张灵心对着杜南华一躬道:“多些杜兄仗义出手,只是怕给杜兄添麻烦了。”
杜南华浑不在意:“张贤弟哪里话,这种败类,我等羞与之同船,赶走清净,郑家么,嘿,还不放在愚兄眼中,只是你要小心,此人睚眦必较,说不定会报复与你!”
张灵心冷眼看了远去的郑明小船一眼,摇摇头不言语。狗咬你一口,总不能咬回去,找个机会打死才是正经。
杜家楼船体积庞大,行进不快,从丹阳城出发,在玉练江上共行了九天,才来到离临川郡城最近的港口,然后又行陆路,乘坐马车向北,再行了一天,就远远看见了郡城。
出了马车,张灵心被太阳耀了一下眼睛,他微微将眼睛眯起,活动一下颠簸地有些酸麻的腿脚,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的雄城。
临川郡城是临川郡第一大城,人口有几十万。这郡城城墙高达十余丈,雄伟异常,按照这时代人的生产能力,根本无法建成。据说当年筑城,朝廷请了玉练门的道人出手,以仙术加持,才能铸就这样的雄城。
小思随后下车,听到远远城门处传来一阵阵喧哗和喝彩声,好奇问道:“公子,今天难道是什么节日?怎么那么热闹?”
这时杜南华从后面走过来,微笑着说:“小思姑娘猜错了,这并非是节日,而是郡城的民众在围观参加道试的考生进城。”
付林山也走过来,不解问道:“哦?考生进城而已,怎么会有欢呼之声?”他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对很多日常琐事完全都不了解。
杜南华笑得有些暧昧:“每三年的这个时候,东南五郡的少年俊才都要到临川郡城参加道试,久而久之,郡城的未嫁少女们就有了一个习俗,她们会手拿自己绣的荷包、坠饰,塞给看中的公子,还附上联络方式,若是有意,就可日后派人上门提亲,据说已经成就了不少姻缘呢。于是这入城门就有了一个名目,唤作‘小登仙’,两位兄弟若有意,等会儿接荷包的时候就要多多留意了。”
付林山涨红了脸,连连摇头。小思偷眼看自己公子,张灵心只是微笑而已。
三人当下入城,也是入乡随俗,没有躲在马车中,而是走在队伍前面,刚刚穿过城门,就听到一片惊呼之声。
张灵心相貌是略不同于启夏国的纤细灵秀,却又英气逼人,杜南华身材高大,雍容大气,付林山虽然人古板一点,但长的也不差,气质古拙高洁,这三人走在一处,顿时吸引了全部人的注意力。
刚走了几步,就见人群一下子前涌,仔细一看,却大都是些及笄之年的少女,羞红着脸跑上来,将手中物件往三人手中一塞,便捂着脸跑了回去,引起围观者一阵又一阵哄笑,不一会儿,张灵心三人手里就塞满了诸如荷包、手帕、珠串之类的小物件,只得先放到马车上,不过很快手中又被塞满。
好不容易挤出了人群,三人对视一眼,不由连连苦笑,连一向方正的付林山都被挤得衣冠不整,全然没有了平日道学君子的模样。
三人刚要说话,就听见门口又传来巨大的欢呼声,比之刚才三人入场还要热烈。
“又是哪位英才到了?”杜南华令仆人登高一望,那家仆上了马车顶,观看片刻,下来道:“回公子,这次是一位十四五岁的小公子,俊逸非常,飘然如仙。”
杜南华略一沉吟,缓缓道:“十四五岁就来参加道试,难道是他?”
付林山神情也是一动:“杜兄说的,莫不是有‘小神童’之称的那位?”
杜南华点点头:“应该就是了,如此年少而能参加道者,算遍东南五郡,也只有这位了,而且他还是临川郡本地人,比我等更受欢迎,却也是应有之意,呵呵。”
张灵心忍不住问道:“此人到底是谁?”
杜南华脸色变得郑重,吐出两个字:“王凡!”
张灵心脸色滞了一滞,咳嗽一声道:“听来耳熟,不知是何来历。”
付林山解释道:“我在外郡,也听得此人名声呢。听说此人出身于临川大族,但从小有废柴之称,懵懂不通人事,倍受欺辱。直到十岁之后,忽然觉醒,发奋攻读,短短几年间,才名就传遍了临川郡,深受族内重视。我也曾读他的道论,有仙逸之气,愚兄虽自视甚高,但也有些自愧不如呢。”
张灵心面色更加古怪,嘴巴开合几次,还是没有说出心中颇为离谱的猜测,总不能说感觉遇到同行了。
城门口附近人潮越发涌动起来,三人虽然都想见见这王凡,但时机不对,也就没有多停留,便去了提前寻好的住宿之处。
这一路,都有杜南华府上的侍从提前上路,打点行程,所以此时临川郡城虽然涌入了近万名道试考生,客房供不应求,总算还是在一处大客栈定下了相邻的三个独门小院。
安顿好后,张灵心吩咐小思留下,然后三人一起去了设在此地的东南道抚司。
所谓道抚司,是朝廷设置的管理仙道事务的机构,每逢道试,各地考生信息先经过各县报名,然后汇总至道抚司,考生到了时候,需要到道抚司核对信息,领取考试凭证。
道抚司在城北的位置,是一座形似道观的建筑,三人在侍从领路下,刚到道抚司门口,就见到一个道人恭敬地将静乐郡郡守之子郑明送了出来。这郑明刚要走,见到张灵心三人前来,冷冷一笑,将这道人拉到一边说了几句话,这才走开,眼睛都没有朝张灵心等人看过来。那道人也拿眼往这边一看,然后就转了进去。
杜南华眉头微皱,看一眼张灵心,只见他脸上漠无表情,只把郑明看做了空气。
三人入门,按照各自的郡,往不同房间报名去了。
张灵心进了临川郡考生报名房间,前面还有十多人在等待,本打算等一会儿,没想到里面就传来一声:“临川青石县张灵心来了未?速速进来报名。”
张灵心眉毛挑一挑,就在众人诧异的目光里走进了里间,就见一个小吏手执名单,面带不善之色看着他,而在他身后的屏风后,隐约能看到个道人的身影。
“你就是张灵心?”
“在下便是。”
“取道引来我看。”
道引就是由县城开具的考试资质凭证,上面有考生的基本信息,有了此物,才能在道抚司报上名。张灵心闻言便将手中道引递了上去。
那小吏看了一遍,忽的脸一沉,问道:“你是数月前才入的青石县籍贯?”
“正是。”
“本国东南五郡的道试,限定考生需有五年以上的入籍时间,你是如何取得这份道引的,莫不是贿赂了你县的主官?”小吏说到这里,已经是声色俱厉。
张灵心只当清风拂面,他深深看了小吏一眼,不疾不徐开口道:“在下因为熟习道经,在县内评为卓异,县内特拔,故而有了考试资格。”
道试确实有籍贯的要求,不过为了不埋没人才,专门有一条规定,在县内,道经考核达到一定标准,可以获得特拔资格,张灵心走的就是这个路子。
当然,中间少不了给了县内的主簿、县令一些好处,这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听完张灵心的解释,这小吏却将道引啪一下摔在桌上,怒道:“谁知道你这考核是真是假。你不过是个商人之子,也能通过《道经》考核的简拔?我看其中必有蹊跷,需要向你县中核查,你回去吧,等着道抚司调查之后,再行论断。”
张灵心挑挑眉毛,道试还有五天,这小吏说要调查,一来一去,怕是一月都要过去,岂不是要断掉自己这次道试的机会?
按照常理,这道抚司取得考试凭证,不过是走个流程,哪里会有故意刁难人的事情,张灵心看着屏风后面隐约的道人身影,心中已是有了计较。
他上前几步,居高临下道:“这位大人,这封道引,上有本县主官官印,本县主官乃是七品,请问大人是几品官,就敢质疑这道引的真假?”
小吏一时语塞,他只是一名办差的吏员,根本不入品,只是刚才得了授意,要将这乡下来的考生逐出去,于是虚言恫吓,哪知张灵心根本不吃这一套。
不等小吏反应过来,张灵心又道:“道试不仅是仙门挑选弟子,更是为国家挑选贤才,故而本国《道律》第五篇第十九条钦定,无故阻挠士子参加道试,罪同叛国,是要问腰斩之刑的,敢问阁下想要试一试这国法森严吗?”
短短几句话,他就将这小吏逼到了死角,这小吏张口结舌,额头开始浮现汗珠,有些无助地看向了屏风之后。
“咳,这里怎么了?”那个在门口送郑明的三十余岁的道人皱着眉头从屏风后转了出来,正是那在门口和郑明说话的道人。
“大人!”小吏松了口气,赶忙站起来,将自己怀疑说了一遍。
“哦?”道人拿起道引仔细看一遍,皱皱眉对小吏说道:“你也太鲁莽了,这种大事怎可擅自作决定,还不向这位公子道歉。”
小吏见这道人前后两幅嘴脸,心中万分委屈,奈何眼前这道人是玉练门派在道抚司的弟子,虽然只是名最低级的外门弟子,也不是自己可以得罪,只得忍气吞声,向张灵心道了歉。
这道人又和颜悦色道:“这位公子,历年来,因为精通《道经》而获得特别推荐的人极少,所以我等不得不核查详细。你看这样如何,你把道引留下,我派人用道法传信,核实你这封道引,两日后就有结果,到时你来取你的考试号牌,如何?”
张灵心闻言,脸上泛起一层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