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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爷爷

爷爷是个什么样的人?

小时候的张承,心里总有这个疑问,他是个怪老头,手上沾满了机油,不爱吃肉,不爱说话,整天蹲在修车摊前,捣鼓着他那群铁玩意儿,就像那工具盒里的扳手,又冷又硬。

张承不喜欢他,因为他淡蓝色的工服上,总是沾满了油渍,张承不喜欢他,因为他干活时,总会传来各种令人厌烦的杂音,张承不喜欢他,因为他皱纹拉垂的眼角里,没有一点光芒。

张承知道,他不喜欢的,其实是自己,那个嫌弃爷爷浑身油渍的自己,那个瞧不起爷爷工作的自己,那个怪爷爷冷漠的自己。

记忆是个小人,只会在你开心时,想着高兴的事情,在你难过时,回忆起伤心的过往。

张承小时候埋怨爷爷,在爸爸那次醉酒之后,所以关于爷爷的记忆,总是那么冷漠,可现在他想起来了,爷爷在修车摊前,给他做的铁人,爷爷洗了好几遍,才敢伸向他的右手,是他自己躲开了,是他的逃避,辜负了这段感情。

张承撞开谢必安,开始疯了般朝老人身前冲去,在苏筱绡手起刀落之前,他猛然抱住爷爷,哭声喊道“对不起,对不起,我让你受苦了”

不仅仅是爷爷,张承似乎找回了丢失的记忆,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苏筱绡和谢必安说,爷爷的记忆,已经忘了差不多,却能一眼认出已经成年的自己,为什么爷爷已经开始煞化,却还在催促着自己赶快离去。

因为爷爷放不下的执念,就是他自己啊。

“快,快走,来,来不及了”

老人的双目愈发开始浑浊,可开口,依旧只是重复着之前的话语,张承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爷爷,我现在过得很好,有自己的工作,能挣钱了,你不用担心,我马上就要回去了,会好好做人,积满功德,下辈子也会很好的,你,你要照顾好自己啊,我........”

张承已经泣不成声,他不清楚,爷爷这样下去,该怎么办,只能语无伦次的说着自己的事情,他很慌张,也很害怕,内心从来没像此刻这般无助。

“张承”

爷爷去世时的画面,开始在张承脑海中浮现起来,老人干瘪的左手正缓缓伸向自己,爸爸将他推向床前,他却怯懦的钻到妈妈背后,只肯露出半边脸,偷偷打量着病床上,已是油尽灯枯的老人。

“对不起啊,张承”

老人深邃的眼眸里,光芒逐渐涣散,爸爸伸手拽他,妈妈俯身推他,可年幼的张承,却死死拉着床脚,无论如何都不肯靠近,他当时在想什么,病床上已是弥留之际的老人,又在想些什么,张承没料到,就因为自己的这番举动,令老人死后这十多年来,还在保守病痛的折磨。

“爷爷,你别走,爷爷,是我的错,我混蛋,我不应该,我其实没有埋怨你,我......”

一张大手忽然拍向张承的头部,那种感觉,令他无比温暖,缓缓抬过头去,只见老人浑浊的双目逐渐清明起来,爷爷似乎回来了,不仅如此,他身上还飘散起,点点如萤火般的光芒。

“爷爷”

张承喃喃开口说着,只见老人双目泛起慈光“没事了”

“可是”

张承有些慌张地站起身来,看见老人的身体,一点点如蒲公英般渐渐消散,“你这是怎么了,你的身体.......”

“他的轮回开始了”苏筱绡说道“我也是第一次看见,竟然不过奈何桥,自己开启了轮回”

“张承啊,抱歉,爷爷这么多年来,还什么都没为你做过”

“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是我啊,是我一直辜负了您”

张承已经泣不成声,作为爷爷,张满福已经尽了他最大的努力,可作为孙儿,张承觉得自己才是愧欠最多的那个,他总在索取,总在抱怨,却没想过,这个老人不仅是他的爷爷,也是一个父亲,他身上的责任,远比他重的多的多。

如果学校的暑假,他能回去多好,如果在老人干活时,他能搭把手多好,明明有很多如果,明明有很多机会,可以让一切都变得更好,是张承自己,硬生生毁掉了这一切。

“快走吧,我也要走了”

老人的身形逐渐幻化成了点点星光,如同袅袅升起的白烟,向头顶的圆月飘去,空旷的屋外,光斑四下散落,亦如年少时的乡野,漫天飞舞的萤火虫。

苏筱绡伸手拍向张承的后背“早点走吧,别辜负老人家一片苦心”

“我以后还能再见到他吗”

“只要你好好活着,有缘一定会再见的”

张承抹了把眼泪重新站起身来,远处的谢必安,已经牵着黄鸡走到了跟前,距离十二点还有十五分钟。

张承跳上黄鸡的后背,回头再看了一眼头顶的圆月,“爷爷,我走了”

“切记,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回头”

谢必安难得一声叮嘱,黄鸡背后的白纸顿时燃烧起来,绿火幽幽冒起,不烫,反而透着一股冰凉,待张承还未反应之际,黄鸡随即迈开步伐,快速向前方冲去。

空旷的屋外,顿时冷清起来,滴滴答答的铃声响起,谢必安拿起平板电脑,竟然是阎罗王打来的电话。

“谢必安,赶快查查有个叫张满福的,刚刚灵盘显示,他竟自己开启了轮回”

电话那头,男人粗狂的嗓音传来,谢必安看了一眼苏筱绡,回道“大人,我现再就在苏筱绡这,刚刚亲眼目睹了一切,那老头好像解开了执念后,轮回就自动开启了”

“苏筱绡?难道张满福是住在她那边的那个老头?”

“正是”

“这情况很特殊,赶快带苏筱绡来见我,对了,还有只小鬼也住在她那吧,一并带过来,这事如果有了进展,那我们的事情也就迎刃而解了”

谢必安挂断电话后,冲苏筱绡邪魅一笑,鲜红的舌头在唇边晃了晃,说道“苏大小姐,你也听到了,阎王有请”

苏筱绡蹩起眉头,翻了个白眼后,直接走出了屋外。

“那小鬼呢”

谢必安环顾了一遍四周,赫然发现,独眼小女孩囡囡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谁知道呢”苏筱绡冷冷回道。

发觉事情不太对劲的谢必安猛,然回过神来,直直看向张承离去的方向,再追也为时已晚,他顿时咬牙切齿,用恨不得杀人的眼神说道“苏筱绡,你简直目无法纪”

话音刚落,原本清明的夜空,像是被突然被聚集的乌云笼罩,阵阵阴风袭来,几人抬头望去,就连头顶硕大的圆月,都被没能透出一丝月光。

谢必安脸色煞白“不好,是鬼潮,赶快通知地府”

“来不及了”苏筱绡同样神情凝重道“他们已经冲上黄泉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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