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帮混蛋下手真重,你放心,将来本女侠一定替你报仇。”
沈应抓紧裤子,“下身没受伤。”
沈佳音笑嘻嘻道:“又不是没有看过,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快点把衣服脱掉。”
“不用!”
沈佳音皱皱鼻子,把药酒瓶子盖好,闻闻手上味道,露出一副想吐的表情,“难闻死了,你自己擦。”
“明天我再去给你买剑,不过我仔细想过,一来没钱,二来宝剑虽好,但也容易遭人觊觎,所以准备给你买把普通的。”
普通的也胜过没有,沈佳音开心地点头,随即绷紧小脸,“说好了啊,再敢食言,看本女侠怎么收拾你。”
沈应目送她做贼似的远去,目光死盯桌上药酒瓶发呆,直到肩膀被人推了一下才猛地惊醒过来,一瞥眼前这张惹人嫌的脸,沈应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升起极大警惕,被人贴近还没有发觉,自己真是太大意了,又想,这家伙做出这样轻佻无礼之举,主仆关系显然非常亲密,无故疏远他怕有些不太妥当,“脸上怎么回事。”他语气寡淡地问道。
“小的该死,小的没用。”四福双膝着地,露出死了老娘的表情,“小的按照公子爷吩咐去买药酒,可回来的路上,让人给打了……”王八蛋,今天都挨了多少顿打了?四福欲哭无泪。
“谁打的。”
“二小姐。”
沈应快速搜索记忆,可一时想不起沈家哪里又冒出个二小姐,四福偷眼瞧他,小心翼翼提醒道:“就是,就是……冯慕婉冯二小姐。”
“冯慕婉?”老太婆给的资料上有这个名字,此女是沈峻生母胞弟所出,极得沈母喜爱,按理沈岩得管叫她一声表姐,但大房二房向来不合,两人关系平淡,胡氏曾给沈岩出主意让他把这女人弄上手,果真成功,不仅能得到她背后冯家势力的支持,还能借此讨老太太欢心,本来是步好棋,谁想沈岩烂泥巴扶不上墙,抓破脑袋写出一首诗让四福送去表露心迹,四福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半路让沈峻拦下,情诗被他拿去大肆宣扬,搞得阖府上下人尽皆知,沈岩老脸丢尽,连带冯慕婉也被人耻笑,差点没打上门把沈岩宰了,一桩美事落空,还平白多添个仇人,每次想到这事,胡氏就有再捶他一顿的冲动。
四福哭丧着脸道:“二小姐拦住小的,问我拿药酒做什么,小的一心想着公子的嘱咐,当然不能对她说实话了,就告诉她是挨了打自己用的,天可怜见,小的可没惹到这位姑奶奶,她下巴一抬,两个手下就跟出笼的老虎似的把小的吊起来打,还说小的跟公子爷您一样,贼眉鼠眼满嘴胡话,您瞧我这嘴巴,都被她打肿了,还有鼻子,还有这里……”
沈应目光在他头顶的红梅瓣上一瞥,立刻知道这货想昧下二两银子,没有按照吩咐去外边买,而是跑去找张华庭讨要,所以头上才有张华庭院子里独有的小红梅,才会遇到冯慕婉,这种刁滑奴才被人打死都活该,沈应懒得说破不想理会,“下去吧。”
四福一愣,啪啪给自己两个耳光,跪行到主子脚边哭腔道:“公子爷,可不能就这么算了啊,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小的再怎么下贱,那也是公子爷您的人,轮不到她来管教,无缘无故让人暴打一顿,小的疼痛倒没什么,关键是公子爷您脸上无光啊。”
“你是想让我打回去,还是找家主大闹一场?你知道我跟她的关系,要是闹开,我脸上无光倒没什么,她脸上过不去,下次再看见你就不是出拳头了。”
确实是这个道理啊,真去报仇,这小娘皮还不找机会捅死老子?四福连忙换了一副谄媚嘴脸,挑起大拇指钦佩道:“还是公子爷您深思熟虑想的周到,咦?这是哪里来的药酒?我,这个……能不能分小的一点,只要一点……”
沈应不说话,伸手把药酒瓶拨到一边,饶过这厮已经宽宏大量了,居然还敢蹬鼻子上脸,沾染翟素云亲手配置的药酒。
四福抓了个空,干笑道:“公子爷,看在小的忠肝义胆两肋插刀的份上,就给小的一点吧,小的浑身是伤,疼痛难捱,早日好起来也好尽心伺候不是?”
“这药酒你用多少都没用。”
四福挤吧挤吧眼睛,无法理解。
“这是我的东西,有人动我的东西,左手拿的,我打断他左手,右手拿的,我打断他右手,药酒可以治跌打损伤,但治不了断手断脚。”
“小的,小的不要了。”
“把门关上!”
枯坐半晌,面前摊开一本书册掩护,盘起双腿修炼,如履薄冰导引体内发丝粗细的内气游走周天,最后沉入丹田气海,两个时辰过后,沈应眉心微动,低头注视双手,心中闪出疑惑,最近行功都感到有股时强时弱的阻力,导致内气运行不太顺畅,要不是心神稳固,已经岔气走火了。
想来想去找不出原因,看看天色,抛开疑虑先去吃饭,吃完饭回屋继续练功琢磨,几个来回累得满身大汗,心神耗尽疲惫不堪,后背一沾床板就睡过去,后半夜隐隐约约感觉疼痛,起初迷迷糊糊没怎么在意,但痛感越来越剧烈,很快超出忍受界限,最终将睡意完全驱散,一下坐起,剧痛的部位是右手手心,侧开上身,举起右手就着窗外微弱的光芒察看,没有发觉异样,但掌心温度烫得吓人,好像放了一块通红的烙铁,热辣辣似乎皮肤都被烧焦。
可能是被什么毒虫咬了,吞下两粒解毒药,不仅不见好转,反而越来越狠,病急乱投医,也不管对不对症,起身摸黑把手整个伸进药酒浸泡,冰冷凉气一冲,仿佛火上浇油,火苗噌一下窜起老高,沈应昂起头嘴巴大张,五官都扭到一处,左手死死掐住手腕跪倒,额头拄地大汗淋漓。
不知道过了多久,洪水般猛烈的痛意终于慢慢消退,沈应虚脱般瘫倒喘息,右手腕部以下在燃烧,阵阵灼痛与他脉搏相连,一收一放鼓胀膨大,把痛感传遍全身。
地面寒意逼人,身上被冷汗浸透,这样待下去非染上风寒不可,挣扎起来,回床盖上衾被捂热,尽管右手露在外边,但依旧烫热如火,好几次他都觉得真的烧燃起来了,睁眼去看,所见只有黑暗。
疼痛跟随心跳鼓动,沈应尽量不去想不去感受,放缓呼吸,把心思放在疼痛之外的事情上,胡思乱想搅了一个多时辰勉强入睡,噩梦接连不断,临近天亮再次痛醒,手心像插进一把烧红的尖刀钻心蚀骨,手腕以下沉重肿胀,连根手指也动不了。
“等天亮看看是怎么回事。”试图再睡一会儿,但怎么也睡不着,强烈疼痛就像一个埋在血肉下的气泡,他每呼吸一次,气泡就变大一分,终于在某个呼吸之后啪一声碎裂,带来巨大的痛苦后,又有一个气泡渐渐变大,如此循环往复……轻轻抚摸火烫的手背,咬牙忍受一阵接一阵的剧痛,汗水不知不觉把身下床单也全部浸湿,鼻孔喷出颤动的气流,沈应感觉自己仿佛一团和水的白面,被一只无形之手一遍遍搓揉捶打,直至他精疲力尽,眼睛也睁不开,刚睡一会儿,“啊”的痛呼惊醒,屋外蒙蒙亮,举起右手一看,手掌肿大一倍不止,五指肿胀发亮,掌纹毛孔都被撑平,碰一下似乎就会破裂流出脓水,更让他心惊肉跳的是掌心正中那个指尖大小的黑色丑陋斑块,它看起来就像一滴落在水中的浓黑墨汁,周围鲜红血线如同活物一般蜿蜒蠕动着向外延伸,直达指尖爬上手背……
“四福!”披上衣服下地,打开房门呼喊,两个丫鬟路过,被他衣衫不整面目憔悴的样子吓得不轻,“去把四福叫来!”
两个丫鬟不敢怠慢,怯怯地应了声“是”,放下热水盆和毛巾,提起裙角跑去找四福。
风中寒气浓重,沈应情不自禁打个摆子,低头看去,手上半点伤口也没有,不似毒虫叮咬,倒像中毒……他首先想到张华庭给的药,但转念又觉得不太可能,不说毒害自己对他没有半点好处,那药渣他都检查过,没有任何问题,要说四福那狗奴才怀恨在心下毒害他更不可能,就算他心里有气,顶多也就背地骂几句、茶里吐唾沫什么的,太阳穴一鼓一鼓的胀痛,沈应抱着右臂,鼻息粗重地回到床边坐下。
“公子爷,公子爷。”四福缩头缩脑进屋,一眼看见自家主子坐在床沿,连忙跑过来,脸上堆满讨好的谄笑,“公子爷,您……啊!”
沈应忽然揪住他领口,表情阴戾森冷,双眼死死盯视,四福只觉得主子表情像要吃人,吓得两股打战,白着脸结结巴巴道:“公,公子爷……您,您这是怎么了?”
沈应凝注片刻,一把将他推开,沙哑着嗓子道:“去把张华庭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