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春节,是我在德国过得第一个春节。和父母通过了电话,一切又归于寂寥。我看着窗外如梦如幻的流光溢彩,心里还是说不出的孤冷。手机上尚未发出的消息,我还是按下了删除键。二十五岁匆匆而至,她也有二十六岁了吧,不知道过得如何,是不是工作了,是不是……结婚了。
毕业之后,我和她再无联系。她毕业时,我远远的看着她穿着硕士服,笑的比六月的花还好看。只不过,下一秒她就奔向了陆以知的怀抱。我在心中告诉自己,没关系,何靖瑜,你该放下了。
可是,永远都是做比说难。
二十六岁,我回来了。一面希冀能遇见她,一面又觉得是侥幸,我连她还在不在这个城市都不知道。不过,上天还是眷顾我的,我遇见她了。只是,是他们。
我慌忙转身,这么久了,我怎么还是这样不争气,连打招呼的勇气都没有。我只记得那天漫天的银杏叶卷起又落,街头熙熙攘攘的人群,面上有欢愉,有悲苦,有冷漠。我还是忍不住看他们,她还是那样爱笑,与萧瑟的秋风格格不入。
我决定要放下了,所以应该好好告个别。他们看到我的那一刻,像是看到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没有多余的一丝感情,好像之前种种都没有发生过一般。我看着允书挽着陆以知的手,无名指上的婚戒格外醒目,明明已经努力的克制自己了,却还是止不住的难过。
陆以知给我聊着以前的事,学校换了校长,增加了一个新的学院,法学院的专业减去了一个,又问我现在在德国如何。我听着连连点头,甚至忘记了回他些什么。简单聊了几句,他们就匆匆给我做了告别,看得出,他们很幸福。
我看着她的背影逐渐消失于人海,秋风还是那样寒冷,我裹紧大衣。母亲又打来了电话,是催我去相亲的。也好,我该开始一段新的生活了。
喜欢过她,也不过是曾经了,路还很远,我也要好好走下去。知道她过得很好,我便没有什么憾事了。
二十八岁,我遇见了她。她叫景冉,我喜欢叫她阿冉。她和我同在一家律师所共事,起初我并未注意过她,只是她每天早上都会给我送中式早餐,我对她说,不必这样费神费力,我简单喝杯咖啡就好。
她没说话,只是将剥好的鸡蛋递在我面前,眼中似有星河般,我心中一颤。的确,那样的早餐吃下去,难得的暖。
偶尔有一天,她不在,我竟会着急的问她去了哪里。我好像不明白什么是喜欢了,久处不厌吗,心弦颤动吗,好像都不是,我对阿冉,是从未有过的感觉。年少喜欢过的人,是白月光,是心底最初的美好,而今喜欢的人,是想捧在心尖上的人,阿冉,是这样的人。
后来交往时,她会攀着我的脖子问我,以前有没有喜欢的人。我坦然说有,只不过,早就放下了。
和阿冉结婚后,我们有了一个女儿。我们就那样平凡的过了一辈子,偶尔看到外孙和他新交的女朋友,还是觉得年轻真好。平凡如我们,这一辈子并没有什么大风大浪,只记得二十几岁的自己还是会钻牛角尖,会陷入阴霾中久久无法自拔,阿冉像神明,在深渊中拉了我一把。
我看着也逐渐老去的阿冉,才明白,人这一辈子,会遇到不止一个喜欢的人,可真正爱的,却只有那么一个。近八十岁的时候,正逢母校校庆,我远远的看着学校热闹的很,便推着阿冉进去转了转。只不过没想到,陆以知被邀请发言了,都老的认不出来了,若不是主持人介绍,我真不敢认。他一直盯着台下的人,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是允书。我们都老了,跟年轻时一点也不一样。年少时的岁月早已一去不复返,而今再见故人,本想前去跟他们打个招呼,但阿冉自从腿落下了毛病,坐上轮椅之后,便不喜欢热闹了。索性我们就不过去了,看起来他们身体很好,我也就放心了。
我跟阿冉说着学校的大大小小,阳光灿烂,洒在阿冉身上。学校很多地方都变了,唯独那一路的行道树还在,此时依旧如那年郁郁葱葱,令人恍惚。
我依旧怀念,怀念彼时尚且年少的自己,怀念和阿冉初遇的年岁。我看着穿着白衬衫来来往往的学生,恍惚间看到了那时的自己,身处阴郁,却依旧向往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