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医嘱每天针灸一次时所采用的穴位，同刚才204A发作时所用的穴位不同呢？既然刚才发现如此好的效果，理应再用它，不更好吗？”
“问得好，但不过现在不能答复你，这是时间问题，我认为如果你想解答它，首先回去看一下书，”
“这方面的参考书委实不多，到那找？”
“图书馆，那里应该有，也可以你们几位同学先谈一下，甚至你们大组的同学一起酝酿，大概会有结果，再告知我，我们一起再讨论“为什么”，好吗？”
“好的。”
两天之后的晚上，内科实习医生小组，开了一个学习讨论会，此会主要是从新温习一下204A病人的急救和常规治疗方案，此会中也邀请了六位在内科进修的县医院进修医生参加。内科实习医生小组此次共有10人，由实习医生小组组长张珊主持。
何金水及主管医生郑景也在坐，整个会议是复习支气管哮喘的常规治疗、常规西医的急救措施，而重点是讨论两天前急救时的针灸处理，也谈了其后中医的治疗措施，最后何金水给他们作了总结性的发言。
“用针灸来控制急性支气管哮喘发作，到目前为止，仍是研究的开端，谈不上有很成熟的结论。”何开始了他的发言。
他有一个很大的特点，就是每逢在给学生进行病例讨论之前，他都会找寻充足的参考数据，以便从每一个侧面去阐释问题。他非常清楚地了解到自己在学时所学的东西，远远不足以令他能有足够的理论去解答毕生所题的任何问题。为此，他必须要首先充实了自己，也要使自己能充分理解要讨论的病例的整个全部内容，才能做到“运用自如”地用他的理论知识去说服他的毕生，并且使到他的学生能心悦诚服地来信服他。不但如此，对于晨间查房，他也是如此：在他的心目中，每个早上，他都会预先选1—2个重点病例同学生讲解及分析，他也就在此之前作好理论上的一切准备，教科书、杂志等等，一大堆的书籍就是他的“良师”，这些良师不断提供他理论上的需求，他也就拿这些知识去教导他的学生：有系统地、有层次地去发问学生，同学生们分析，最后给学生们总结，从基础知识结合临床知识来逐一讨论，这样一来，学生们收益很大，很佩服这样一位如此年轻的老师的教导。
在他自己而言，他每一次同学生讨论，也就是提供给自己每一次学习的机会：预先的备课（他一定备课，从护士学校教内科、进修医生讲专题、到实习医生的讲小课及讨论等等）、讨论时听别人发言、以及自己的总结发言，每一个步骤都是每一次学习训练。他经常保持住自己清晰的思维与分析力，这样才能从每一个发言者之后，立刻能组织好有系统的总结发言，而这种发言，往往是有说服力的。
“针灸在中国已经实践了超过三千年的历史，但是它的机制如何，如果单从“经络”学说来解释，似乎比较模糊，因为究竟“经络”是什么？现在还谈不清楚，有待大家今后去研究。然而，不少疾病在采用针灸之后确有很明显的疗效，就拿204A为例就可以说明，这点我们不能单从针灸的治病机制还未弄清而否定了它的成就，我恳请你们——未来的医学科学家们——今后研究它，发扬它，用你们的研究成果，去说明针灸的科学价值。”
“你们的组长张珊同学曾经向我提过一个问题：为什么长期医嘱上采用的穴位，同急救时所用的穴位不同。事实上两组穴位都可以应用，不过，在我的有限实践中，“喘息”及“气喘”两穴是“经外奇穴”，不属于传统的十四经脉中的穴道，这两组穴位近年来文献的经验报道，提及它们能松驰支气管平滑肌，使到因气管平滑肌痉挛而引致哮喘症状出现的病人，能因松驰了平滑肌而使症状获得缓解，事实证明204A的缓解是迅速而又满意的，对于这些穴位能有如此之疗效，还有没有更好的解释呢？留待日后的研究发挖。至于“肺俞”“膈俞”是属于膀胱经第一侧线的背俞穴，这些背俞穴与督脉相交贯，是调节机体阴阳平衡的枢纽，是治疗内脏疾患的重要俞穴，相关的俞穴可以用来治疗相对应的脏腑的特定治疗点，因而选用肺俞及膈俞来治疗膈以上的呼吸道疾患，是调理哮喘的一组重要穴位，至于“鱼际”属于肺经，自古以来，都是用来治疗“咳嗽”“气喘”等呼吸道疾病，而鱼际的平喘作用是明显的，因此用在急救或平时，均可用此穴。（从80年代以后，不少研究发现，针灸治疗哮喘，其作用在于针灸能调整机体对抗变态反应——此是后话，暂且按下）”
“此病人就在前天查房完之后不久，请了中医科王大占中医生来会诊，因此204A目前是中医、针灸及西医共同治疗，到目前为止，未有发作过，而且病人情况良好，当然，对于疗效的评定为时尚早，短短两天，并不能说明什么，仍虽继续加强观察，做好病情记录登记。”何金水发言完毕，学习会也就结束。
一九五六年底，何金水写了一篇“哮喘治疗的新进展——中医、针灸及西医共同治疗的心得”。这篇文章没有发表在任何刊物，而是作为实习及进修生的专题讲稿。
医院工会组织了一个业余剧团，演出话剧：思想问题。这是一出以知识分子思想改造为主题的话剧。全部演员都是医院的年青医生及护士们担当。何金水也是其中之一。他主演一个刚刚初中毕业，不想再读书而参加革命的“小”知识分子。而且，这个角色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大孩子。何金水个子矮矮细细，略略有点肥肥地，下巴也没有毛，正适合扮演十六岁的角色。加上角色是一个蹦蹦跳跳的大男孩。在医院演出时很成功。其后，到邻县去作友谊演出，也得到很多掌声。
“你们医院这些演员都是些这生护士吗？”演出完毕，县长问工会主席老陈。
“对呀，全部都是。”老陈说。
“啊！演得不错，很有教育意义。噫！”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似地问：“你们这些医生那有这么细少的？像那个演李荣生的，只有十六岁。”
“演李荣生那一个是内科医生何金水。像不像十六岁？”老陈答。
“真的吗？他真是内科医生？演起来倒似个乳臭未干的娃娃。”
“这话不假，听说他初毕业时在门诊，有些病人不让他给看病，就因为他似个娃娃。”老陈也打趣地说，停了一下，补充说“不过，他现在可是内科的台柱啊！”
“何医生，张院长来查房！”护长慕洁告知正在做腰椎穿刺的何金水。
“好的，我即刻到。”何医生做腰椎穿刺最拿手，他已经锻炼到“一下即中”。有一次一个脑膜炎病人刚入院，要做腰穿。刚下针剌入时，病人抽搐，呈角弓反张（头极度向后仰），这种体位最不适宜腰穿，可他却一下子即中，流出混浊的脑脊液证实临床诊断。
“张院长，你好！”何医生见到张院长时，礼貌地同她打招呼。
张院长有一个习惯，她从来都不会同内科任何一位主任直接查房碰头。只是每个星期有两次单独在正常查房时间完毕之后，她一个人跑到内科去，三个病区，走马看花式的巡视一次。重点病例同病人倾几句，非重点的，走过就算。虽然如此，她对内科的情况非常了解。
由于她来内科并无固定时间，也不知她何时到达。所以何金水交带护士们，凡院长到达内科，必须实时通知他，以便陪院长查房。因为一来要对院长尊重；二来向院长汇报病人的病情，好让她更容易对内科全盘了解；三来听取院长的指示。主任同院长之间不太“咬弦”，这点是谁也很清楚。但作为最下级的基层医生，就不能同主任那样不理院长。相反，向院长学习、吸取她的知识、经验，正是在这种时候，对自己提高只有好处，无坏处。
“这是一个肺结核合并糖尿病。”刚好这时院长进入结核病区，站在一个70岁老病人床旁。何医生介绍。
“你好，陈太。”张院长当何医生介绍还未讲完，即同病人旁边的家属打起招呼来。
这是一个老病人。他已在阳关居住超过三十年，原籍是上海人，解放前是阳关海关的一名“师爷”，是海关高级职员，英文很好，一直以来都同来自各国不同的洋人打交道。所以院长同他已经是多年老朋友。可惜这位老朋友却染了“慢性纤维空洞型肺结核、一侧肺萎陷”合并糖尿病。当他咳血时，就来医院留医，停止出血，病程稳定就出院。又或者糖尿病有恶化迹象，就住几天。反正抗结核的药物及糖尿病药物他都坚持应用。只是在医院进进出出，成了他的第二家，也成了内科传染区的“老病号”“今天拿些什么好嘢给陈先生食？”院长问陈太。原来他每次入院都是自己带东西来食，很少在医院开饭。
“他为什么不在医院开膳食呢？知不知到？”院长问何医生。
“可能医院的口味不合他的上海口味吧！”
院长直摇头。
“你知不知到他患糖尿病？”院长再问。
“啊！我知啦！”这个容易醒水的年青医生实时想到院长的意图：“是不是她对他的糖尿病饮食更清楚，更能合理地调配？”
“是呀！”院长拿着她的眼镜，边扫嘴唇边说：“他糖尿病十多年，一直都是陈太给他照顾饮食。她对于他食物中的各类营养成分计算得很清楚，分配也十分合理。完全是一名合资格的“家庭糖尿病营养专家”似地，比起我们医院营养室的营养师也不会逊色。比如，他每餐需要多少卡热量，分配多少碳水化合物、脂肪、蛋白质、蔬菜、水果，应该注射多少单位胰岛素，完完全全安排得妥妥当当。所以她自己带东西来吃，我十分放心。这方面得闲你要好好地向她请教、向她学习。”
这个接近七十岁的老太婆，看起来同一般见惯的农村乡下婆外表上无多大区别，只是斯文些，原来她却是一个“未领牌照”的糖尿病营养师及自学的糖尿病专家。
中国古语云：“久病成医”，不，不对！应该是：“久病成专家”。何金水就这样在实践中学习，在实践中向任何比自己强的入学习，不管他（她）是否领正“牌照”，只要他在某方面比自己强，就应向他们学习。院长也就在这无形中教导他、鼓励他。
“什么事？”何医生正在急诊室处理完一个急症之后，见到几个农民用担架抬着一个用被蒙住头的病人，急忙忙地走进急症室，于是问。
“他被狗咬！”一个同来的男人气急急地说；
“几时？”何医生心里打了一颤，又是一个不幸者！
“两个星期前被狗咬，昨天开始起病。”仍是那个男人在说话。
“他现在怎样？哪里不适？”何医生已经心中有数。
“他不能饮水，一见水就大叫大吵！”
何医生不再问下去，示意急诊护士以媛拿杯水来，揭开蒙头的被，看见这个病人处于极度恐惧状态，一见何医生拿着水杯，他实时喉部呈现抽搐状态，恐惧增加，呼吸加速，四肢乱动，几个人按着他四肢，何医生实时意识到这是“狂犬病”。近几个月来已有几个这类病人入院了。
“立即给他静脉注射硫喷妥钠（SodiumPentothal）500mg加注射用水50mg”何医生说。
当以媛给他注入未够一半，患都即进入昏睡状态。
“抬他人病房！”
这是一种高度传染的病症。由狂犬引起，但病人的唾液中亦含有大量致病的病毒。因此医务人员必需作好防备，当诊断成立后，病人实时抬进隔离病房严密隔离。
“医生，怎样，他可以医好吗？”家属焦急地问。
“唉！不，对不起，不能医好他，到目前为止，我们都无能为力。除非病人被狗咬之后，实时注射狂犬疫苗来预防，或许部分人可控制不发病。否则一旦发病，那就无得救！尤其是越早发病，病情越差。他被狗咬后只有两个星期（咁，左右结构）快就发病，肯定无得医。”何医生带着抱歉，却不得不非常肯定地同家人说。
“（咁，左右结构）现在怎样办？”
“现在只能留在医院。”
“既然无得医，还留在医院做什么，我们可否抬他回去？”
“不，不成，这是烈性传染病。除非不发现，发现了应该实时隔离，以免传给其他人。因为他的口水也有病毒，可以传染给家人。我们还会告知防疫站，他们会派人到你们家进行消毒。还有一件事，那只咬人的狗现在何处？”
“实时被打死了！”
“这不对，应该实时关起来观察。不过也无济于事了。”
“病人现在留医，你们用什么方法给他治疗？”
“我们唯一的方法是给他镇静。刚才是给他打麻醉针，一打下去，他就睡着了。这样做一来免他痛苦；二来可避免他狂燥伤人及乱吐唾液污染。只能让他在安静中去吧！”
“估计有多久时间？”
“只有两三天时间，不会太久！”
狂犬病是华南地区一种麻烦的传染病。虽然发病不算太多。可是何金水每年也有两三个病例，但今年似乎略有增加，到目前，他已经有五例了，预防狂犬病得从犬入手：“得赶紧通知防疫站，以免该地区狂犬蔓延！”
“何老师，这是什么？”实习生陈蒙花坐在显微镜旁，向带她实习的何医生发问。
“你认为呢？”何老师看了显微镜下的视野之后，反问他的学生。
“似不似疟原虫？”小陈无多大信心地说。
“你找你们的同学，大家看一看之后，才告诉我你们的结论，好吗？”何老师仍不直接答复。
这是一个刚在半夜急诊入院的新病人。早上查房时，陈蒙花被分配管这个病床。按规定，她必须在24小时内完成完整病历，包括病人的“三大常规化验”。然而，这是个重症病人，查房时何医生曾嘱咐她在12小内完成，并且提出她的治疗意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