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好。”何医生说：“呼吸稍为促一些是会咯！虽然心衰控制得不错，但肺部仍有少许啰音，因而影响你的呼吸。无问题，会好的。”他一边安慰病人，一边开处方。
治疗心力衰竭药物主要仍然是Digitalis、Digitoxin或Digoxin。何医生给她选用了后者，目前已经是维持量。她在初来时，曾在留医期间应用过另外一种作用较速的StrophanthinumK及Cediland。现在已经无需这等药物了。但仍需要用抗菌素，然而较长时间用抗菌素会有不利，只能在适当时应用。以前曾用过四环素，（TetracyclinHcl．），今次改用金霉素（Aureomycin．）。虽然浮肿大部分消退，仍需给她少量利尿药双氢克尿塞（Hydrochlorothiazide）。这是近来最新的利尿剂，对她效果不错。原来这类药物会引起血钠及钾排出，因而尤其要适当补充钾，以免血钾不足。除此之外还给她镇咳药。阳关医院从加拿大教会建院后，半个多世纪以来由他们一手制成的一种化痰止咳合剂药水，叫它NO：IO．其内容成分是氯化铵、碳酸铵、重碳酸钠、甘草流浸膏、吐鲁糖浆。药方很简单，但不少病人服后很有效。故此几十年来一直在用。加拿大人走后仍继续用。可惜本方钠离子太多，本不适宜浮肿病人。但她应用双氩克尿塞，有排钠功能。大量钠离子排出，食N0：10也无伤大雅，正好补充她失去部分的钠。
“很可惜，这只是治标。病情虽能控制，但不能治本。”何医生望着她离去后，心想，“我们内科医生，能有几多种系统性疾病能叫做“治愈”呢？简直少得可邻！心脏办膜性病变，你能治好他们吗？不能！”他内心感到做医生的无能！
“但是，在她急性风湿热阶段，如医生能在此时期治好她，不至于到达办膜病变的地步，就不会引起终生性的遗憾！急性风湿热是可以痊愈的。”他想到这里，他认为做医生不是伟大，而是肩上的责任重大。
正当他沉思的当儿，突然急诊铃响了，不是一般性的响一、两下，而是急速地、连续地响个不停。何医生心知有极急的事情，立即奔向急诊室。
“什么事？”何医生问。
“砒中毒！”急诊护士赵翠娴边接待送来的病人，边答。
“多少个？”何医生眼看担架抬进来一个，而急诊室两张诊床内各躺一个。这是少有的事。急诊多数是一个一个来，亦有断断续续来，但一下子同一时间送进几个来，那是何医生从未见过的。不竟他入行未深，于是他问。
“听说是来了六个。还陆续有得来。”
他先看了躺在诊床上的一个中年农民“你怎么啦？”何医生问：
“今天早上，我开工前去小食店吃了一碗河粉，食完无耐，即觉不适。”病人答。
“你讲食完无耐，究竟多久？请讲清楚。15分钟？30分钟？或一小时？”何医生追问。
“大约半个时辰。”
“怎样不适？”
“开始时觉得为什么口中一阵大蒜味，不久，只觉口干口喝，个钟头之后，想呕、腹痛肚泻，到卫生所去找医生……”病人一边讲，何医生一边见陆续由担架送来病人。他知到不能耽搁，加上同病人来的农民、家属堆了一大堆人在急诊室内、外及周围。而急诊室并不大，根本容不下一下子进来那么的病人、家属、及同来的农民。一时之间乱糟糟。
“立即请主任及院长出来！”何医生吩咐。他深知自己出道未深，经验不多，一下子来了那么多中毒病人，自己也有点手足无措的感觉。加上大批中毒，应实时上报给主任及院长。
“医生，他们是中毒，快快抢救！”一个农民模样的村干部大声地对何医生说。
“什么药物中毒？”何医生追问。
“砒霜，”几个农民异口同声地说。
“今早我们村的小食店那个店主将沙河粉误加了砒霜，凡是食沙河粉的人，都中砒霜毒。”另一个农民说。
何医生实时吩咐全部入来的中毒者实时洗胃。
在何医生问病人时，护士已准备好洗胃的一切用具，这时即刻开展。但是一下来的人太多，洗胃用具平时在供应室内只有三套消毒的“洗胃包”。
“何医生，洗胃包不够，怎办？”翠娴问。
“凡是消毒的胃管，全部拿到急诊室应用，快！”何医生想到，洗胃主要是胃管，有了胃管就可以进行。胃管全院也有十多廿条备用。除此之外，库房还有新的胃管。必要时煮沸消毒就可以了。
急诊室几个在班护士，每人负责一个洗胃。这下可热闹了，整个急诊室不但挤满了人：病人、护士、家人、抬病人来的农民，挤了满满一屋，谁都想看热闹，也无人来维持秩序。
主任来了，张院长来了，连潘院长也到场。何医生简单说了一下病情，并建议：“是否可以请全院下了班的护士前来协助抢救，因为洗胃及维持秩序，抢救等等工作，人手不足。”
“可以，立即通知广播室紧急广播：凡是休班的医生、护士，尤其是内科的，全部出急诊室，协助抢救。”张院长及潘院长同时答应，由潘院院下达院长指示。
“紧急通知！紧急通知…………”医院广播响彻全院。
还好，医院的绝大部分医生、护士及行政管理干部，都是住在医院内的家属宿舍，因此广播后不足五分钟，大部分休班的医护人员，可以从院内宿舍，立即集中在急诊室，协助抢救。
“如果不够胃管的话，轻中毒患者，只给大量开水给他们饮，以便催吐。也可加入硫酸铜（CopperSulfate，CupriSulfas）催吐。”张院长说。确实，大量中毒者纷纷来到，一时之间哪来那么多洗胃用胃管！
总指挥是赵主任，实际分配工作是何医生。洗胃用的冷开水不够，集中全院病房、家属及锅炉房内的冷开水都不够，唯有用自来水。
“二硫基丙醇存量不够应用，怎办？”药房主管曾药师报告。
“打电话给市卫生局，及地区卫生局及邻近县的卫生局，尽量搜集。希望他们尽速送来！”潘院长吩咐院长办公室主任兼院长秘书胡月娴去办。
126个民集体砷中毒（砒霜，即三氧化二砷）的事件在阳关医院的集体抢救下，无一例死亡，全部圆满地完成。当然，这事首先当地能及早发现，及时上送地区医院。医院也及时组织全院进行抢救。也多亏附近各县市大力迅速支缓BAL（二硫基丙醇）。这种集体中毒事件虽然不幸，总还算是喜剧收场。只是在开始时那种忙乱、嘈杂在所难免，因为谁都是第一次经历这样事情。
原来这间小食店的砒霜是用来杜老鼠用。但是那个伙计却误将它以为是硼砂，放在沙河粉处，结果做成这么一场中毒事件。伙计与老板都被公安局拉去了。好在无死人，否则在法律上他们也要为此填上性命。阳关医院不但救了中毒者，也救了他们一命。
在舞池中央起舞的是赵深与卢宝一对，以及钟美慧和廖叔一对，音乐正播着一曲探戈，优美的旋律与两对美妙的舞姿配合暗淡的红灯灯光，就像两对扑朔迷离的蝴蝶，一会儿飞向东，一会儿又飞向西。
“啊，原来赵主任跳舞咐好。”
“他在大学时已经是跳舞皇子啦！”
“你又知？”
“掂会唔知，他刚毕业时来到医院，那时鬼老（指加拿大来的医生及技术人员）还未走，也是经常开舞会，只不过那时的舞会只是一些高级的行政管理阶层人员、医生以及高级护士、技师等等才能参加，所以每次人数不多。那时，赵主任那时已经表现得很出色的舞艺，解放初期这几年没有舞跳，他已经身痕痕。”
“都唔知系唔系！”
“张院长讲嘅，你信唔信！”
“张院长都唔讲人闲话，怎会讲这些东西被你知。”
“我时常到张院长家中坐，闲谈时，院长乜都讲，最多是讲在加拿大，亦讲鬼老在医院时的情况。有好处，对我们这些年轻人讲一下老一辈的故事，谈起赵深，这是当时在医院最年轻的中国医生，所以也就知到他跳舞的事。”王瑞喜他那扭扭拧拧的态度，讲起他同张院长的事，他就劲头十足。因为他是儿科医生，而张院长是儿科及妇科专家．加上儿科叶主任很尊重她，妇科主任是王院长兼任。两位老姑婆相处几十年，除了是老同事之外，还是老朋友加老拍挡，所以她平时最多是在儿科及妇科。王瑞喜虽然工作时间不长，但他的嘴巴深得院长对他喜爱。原本王瑞喜是由香港回大陆入读广州医校。在香港读书时，他的英文很好。故此同院长谈话时，一时粤语，一时英语，逗得院长很高兴，只当他是一个大孩子．不过他这人有点乸型，说话好、做事也好，总是扭头捏颈，阴声细气。因院长天天到儿科，他总是挑院长中意听的话同她倾，两个人接触最多，颇得院长喜欢。于是有人在这个问题上说王瑞喜是张院长的契仔，这个传闻无需去证实它的真与假，反正医院谁都这么说，问起王瑞喜这事是否真，他自己也只笑而不否认。
那一年，张院长被选为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与地区第一医院的院长一道，成为这个地区知识分子的人大代表，同赴北京参加全国人大。回来时她没有忘记带来一些礼物：北京有名的青铜印章，刻好了每人的姓名，分别送给几个当时只是医院的小人物，儿科王瑞喜、内科何金水及儿科麦惠珍两夫妇、外科陈以徽、放射科赵予容等。虽然这是少少的礼物，却说明她不只对王瑞喜好，对这几个后几辈的年轻人同样爱护。全院几百职工，她没有任何礼物给任何人。
这晚，王瑞喜在舞池同坐在他旁边的工会主席陈文宽在闲谈。委实，医院跳舞的男丁实在不多，能跳得好的，就更少，尤其是那些医生们，有空就只知钻到书堆去，喜欢跳舞的男医生就更不多，对于赵深能跳得好“探戈”，不少人感到好奇。
舞曲转为“步步高”，是一支节奏轻快的四步舞，坐在舞池周围的人，纷纷邀个舞伴共舞，这是一曲受人欢迎的舞曲，整个舞池挤满了双双对对的舞伴。
所谓舞池，其实是医院职工饭堂。这个饭堂是一九五五年中落成的。
1950年以前，是没有真正的职工饭堂。那时凡是医生、护士以及高级的行政人员，都有宿舍专职杂工服侍，专职杂工的工作是：宿舍内外清洁、早、午、晚三餐端到宿舍去，衣物的收集及清洗，包括私人衣物及白色工作服，茶水……等等一应生活硝碎事务，均由宿舍杂王去做。52年以后，加拿大人回国了，加拿大教会完全切断了对医院的一切经费支助，政府也是刚刚解放的“人民政府”。国民党临逃走前，将能够拿走的一切值钱的东西，一个子儿也没有留给共产党。政府的卫生部门又怎能有多余的钱，来大学地交给医院去应付这个庞大的开支呢！在这样的情况下，医院的行政管理、医疗业务以及一切的开支，均从节约考虑。更重要的是“工人阶级领导一切”，工人的地位，同知识分子的地位开始改变了。工人从一个受支配、受压迫的地位，转而成为一个领导的阶级，当家作主的地位。于是宿舍杂工的工作也在逐步缩减，除了白色工作服的收集、开水供应以及宿舍内公众地方和厕所的清洁由杂工负责之外，其它一律自理。食饭也得去食堂，从那时起，盖了一个临时饭堂。
原先的饭堂是在第一宿舍对开的网球场的南边。这个饭堂是用木板临时搭盖，其侧旁是病人专用的营养厨房。50年代初，职工人数不多，只有200多一些，加上轮三班，一齐到饭堂进食的时间很少，故此饭堂的面积不需很大，然而，到了54年以后，医院发展很快，职工人数逐年剧增，55年中期，新建一个大饭堂。这是一个集：饭堂、礼堂、剧场、交谊舞池于一身的能容纳800至1000人的建筑物，平时用作饭堂，晚上开全院职工大会时，则是礼堂，如果要开晚会，它就是剧场，此次开交谊舞会，于是就成了舞池。饭堂的门前，是一片大草地，占地约有200X200公尺宽阔，围住草地的是由花王裁剪修饰得很好的玉兰花及桂花，而草地也是经常由花王修剪得整整齐齐。有时明月当空时，全院职工，凡不是当班的，偶尔也会在大草地上开“月光晚会”，由院长出钱买糖仔、汽水，就像一个大家庭，院长是一家之长似的在唱歌、跳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