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入者
三个月后
祁连净回到了住所。
这是一幢十分别致的小楼,周身被翠绿的藤蔓缠绕着。但是一细看,竟能发现已经长出了许多枯藤。
她坐在屋内一张由沉香木制成的精巧圆桌前,顺势拿出了一枚指环。看着这指环,陷入了沉思。
思忖过后,祁连净收起了这个被她盯了许久的神秘之物。不自觉看向了面前的这张桌子。虽然小巧,但也可以容得下三个人吃饭。谁能料到,眼下,只有她一人了。
可能不太想睹物思人了罢。她刻意将视线移至窗外,瞄到了那几株枯藤。毕竟现在闲来无事,还是有几分窗明几净的追求。于是,拿起笤帚前去清扫。
虽然周身灵气已然全部被化去,但是她对周遭事物的感知仍十分敏感。果不其然,在她小院的西北角,赫然躺着一个来历不明的男子。
祁连净狼一般的警惕性是打娘胎来的,她立马拿出了平日里藏在袖口的琇刀,脚步轻盈、小心翼翼地走向了那个人。
这个人,她从来没见过。
不过,真是一个俊美的人啊,那张脸,被雕刻的太立体了些。这人衣着略显简陋,但沉睡的姿态,着实令人沉醉。只见他眼角微微扬起,睫毛粒粒分明,高挺鼻梁下,朱唇略开,就算是祁连净这个不轻易动容的人,心中也被激起了些许浪花。
男人终于醒了过来,却惊讶的发现,自己被绑在一棵树干上。背部的感觉,着实难受。
清醒过后,他发现了自己面前有张躺椅。一位出水芙蓉般的紫衣女子正躺在上面晃来晃去,她眸若星河,看上去十分冷静、悠哉。而他自己,却不是很冷静。
“为什么美丽的姑娘都很喜欢绑人呢?”他的原则是,哪怕遇到天大的事情,也不能露怯。
“为什么俊美的公子说话都那么欠呢?”没想到,这个女子居然可以招架住自己轻浮的言语。两人僵持了一会儿,那男子却坐不住了。
“那个,我说姑娘。你把我绑在这里,也不问问我是谁,从哪里来,要干什么。一直盯着我,我很慌啊。”
“你看花瓶的时候,会和他说话吗?”
韦思梵被这句话惊到了。这个姑娘,胆子未免大了些。普通人在此时为避免眼前人构成威胁,必定恨不得将他八辈祖宗都问出来。而这个姑娘,一声不吭地捆着他,仿佛也不太想知道他意欲何为。不过,听到花瓶这个词,他还是有几分满足的。
“姑娘,你一直绑着我,我很难受哒。我知道你肯定武功高强,要不也没这么大的自信嘛。这样吧,反正我也跑不了,你先松了我,我给你交代。花瓶被困久了也不好看啊。”
只见祁连净突然离开了那舒适的躺椅,并唤了自己的爱宠小狼,带着它一步步走到这个男子面前。慢慢说到:“花瓶碎了,扔不就得了。”说完便把小狼留在了这人面前,自己转身离开。
韦思梵见状一下慌了,这姑娘怎么不走套路啊?这可是只狼啊!情急之下冒出一句:“姑娘,你好歹告诉我,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这句话令祁连净顿时停住了脚步。“这里是什么地方”,这话本是整个隔绝境的禁语。她的眼神中多了几分震惊,却仍然面不改色。回头看向这个来历不明的男子,可是在他身上竟发觉不到丝毫灵气,稍加思忖后,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我,我只记得我打猎的时候进了一片丛林,然后就失去意识了。再然后我就被你绑在这儿了。我,我只记得这些了。还有,我好像叫韦思梵,其他的想不起来了。”
“失忆了?”祁连净淡淡地问。
“嗯。”
“行,本姑娘帮你想。”说完小狼开始向韦思梵逼近。
韦思梵这次真的怕了,他带着哭腔向祁连净求饶到:“姑娘!我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进来的啊,我,我不是坏人啊!”
韦思梵眼前一黑,没了意识。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床上,清风将淡粉的帘子扬起,此刻,他终于有了些放松的感觉。
“醒了就起来吧。”祁连净冷冷地说到。
韦思梵蛮不情愿地下了床,和祁连净一起坐在了那张圆桌旁。
韦思梵伸了个懒腰,手肘撑在桌上,托住了自己那张精雕细琢般的脸,嘴角勾起了一丝迷人的微笑。“姑娘,方才还把我捆在树上,如今却让我躺在你的床上。莫非是被我惊世骇俗的容颜迷倒了吗?”
“看来韦公子休息的还不错。肚子疼吗?”
“?”韦思梵听不懂她的话了。“姑娘为何问我肚子的事情?”
祁连净放下茶杯,平静地说道:“因为我在里面,放了东西。”
“若你对我不利,它随时会裂开。”带着清澈的眼神,说着最狠的话。
韦思梵竟一时无语凝噎。果不其然,美丽的女子,往往心肠都狠。
他还是那个原则,哪怕遇到天大的事情,都不能露怯。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语气显得有些恭维:“看来姑娘对我戒心还蛮大的。但初来此地,并不觉得你会对我构成威胁,可见姑娘你生来就给人一种亲切的感觉吧。说实话我还真不信你是随时能让人裂开的姑娘。”
“我?亲切?”祁连净冷笑了一声。居然还有人说自己亲切,是变老了?亲切等于和蔼?
韦思梵顺势赶紧说道:“我真的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进来的。但如今认识的就只有姑娘你一人了,若要离开,便只得靠你了。姑娘直说吧,要我怎么做,我才能回去啊?”
“出去?简直就是天方夜谭。”祁连净懒得看他,手指向后一勾,身后书架随势而动,一本木简乖乖地落到了她那白皙修长的指尖。“地方志,自己看吧”。那本木简静静地躺在桌上,仿佛正在看着她那飘忽清冷的背影渐渐远去。
韦思梵无奈地拿起那本木简,细细阅读,上面记载的正是这未知之地的历史:
众所周知,世间存在六界轮回之道。世间众生因造作善不善诸业而有业报,此业报有六个去处,被称为六道。分别为:天人道、人道、畜牲道、阿修罗道、饿鬼道、地狱道。所谓六道轮回,按照生前因果自然会进入不同的道。而这个地方,正是独立于六道之外的隔绝之地。
不知多少年前,一群人类无意中闯入了人道与畜牲道边界,为了存活,人类拼尽全力关闭道界之门,但仍然没有阻挡住一些徘徊于畜生道的群体,从此这些东西与人类一起被困于一个与六道隔绝的世界中,这个世界由人类主宰,虽然需要随时警惕“那些东西”的入侵,但是人类共同抵御外敌、患难与共、没有国度、没有勾心斗角,甚是快活,人类就这样过了很多年。
这是一个崇尚力量的时代,“那些东西”,谁消灭的越多,谁就可以获取更多的物资。人们之间互相尊重,并且允许差异的存在,若是无法在武力层级中发挥重要作用,也可以选择别的方式,例如制药、工匠、情报等,只要为群体做出贡献,就会有获取物资的权力。总之这个世界,物资丰富,也不会把人划分为三六九等。
为保证物资不被任何人单独持有,他们选出了各领域的佼佼者,逐渐形成了共同看管物资的体系,称之为管监者。其中有一种组织,叫做尚武者联盟,根据发力位置,分为赤金者与寒冥者:前者发力在躯干,将自身赤火灵气汇聚于金顶,招数大多达到暴击效果,形成大范围的伤害;后者发力在感官,通过感知周遭事物将外力化解为自身凛寒灵气,招数大多造成持续而精准地伤害,化守为攻。另外还存在幻梦者、驯兽者等。尚武者联盟,是这个世界唯一的保卫者,专门诛杀那些侵害人类的低畜与高畜。
韦思梵翻阅了整个地方志,发现并没有关于来自隔绝境之外的闯入者任何记载。他意识到,自己做了这第一个闯入者。细细想来,既然自己可以进来,就一定有办法出去。
他起身走向门外,那个姑娘正在清扫墙上长出的枯藤。他慢慢走近,小心问道:“还不知姑娘芳名呐?”
“祁连净。”她答得很干脆。
韦思梵抓住机会继续问道:“净净,,,姐姐。我是这么觉得吧,既然我是在你家被发现的,说明我出去的突破口肯定在你这里,但现在你也看到了,咱俩都不知道怎么出去。要不这样吧,我就跟着你了,你去哪儿我去哪儿,总有一天我能找到出去的路。再说了,你应该也想见识一下外面是什么样子吧。”
“我没兴趣。”这四个字几乎让韦思梵石化了。
以退为进的道理他也懂,于是继续说道:“不急不急,反正在外面也闲得很,我还挺想看看这隔绝境内的景色呢。姑娘就当多了一个跟班,我发誓,绝对不会打扰到你。”
祁连净刚好扫完了那些枯藤,路过韦思梵身边的时候,不自觉撇了他一眼。韦思梵从她这瞬间的目光中,没有看到一丝防备,反而,有一种轻视的感觉。他明白了,她这是同意了。于是心中多了几分欣喜。
“净净姐姐,等等我!我帮你干活啊!”
祁连净做在了躺椅上闭目养神,心中窃喜:“正愁没个理由,自己倒是送上门来了。”
此时此刻,那个井边挑水的韦少年,正擦了一把额头的汗珠,偷看了一眼那位悠哉悠哉的姑娘,脸上竟浮现了一丝深情,声音轻到他自己都听不见:“净净,这么多年了。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入夜,韦思梵去屋子里拿了一张毯子,刚要走出房门,谁知那匹小狼已经蹲在他面前,目光犀利,令人毛骨悚然。他见状,立马呆在在原地伫立不动。他不是个怂的,但毕竟这是狼,不是狗啊,瞪我?正面交锋?但野兽出招,无法料及。算了算了,还是怂了罢。于是,他轻轻地,将毯子放在了地上,倏尔一个飞快的转身,回到了房里。
他偷偷从窗户向外看去,那只小狼叼着毯子踉踉跄跄地走到了在躺椅上熟睡的祁连净身边,奋力一挥,在漫天星光下缓缓落下,恰好盖住了那眉头轻皱睡美人流线般的身体。
月下美人独酣,这极致的景色,他几乎观赏了整晚。
清晨,伴随鸟叫蝉鸣,朦胧的睡意渐渐消散。韦思梵走出房门去拥抱阳光暖意,不料祁连净早已将身体倒挂在那棵傲然挺立古树的枝杈上,这是她每天清晨的运动项目之一。那只小狼正蹲坐在树下,始终陪伴着它的主人。
韦思梵见到这场景,不禁感叹昨晚与今晨这小院内景致的云泥之别。他走过去,但不敢走近。停下脚步,对着挂在树上的人说:“姐姐,好体力啊!”
这突如其来的闯入者,一定程度上已经打乱她生活的节奏了。倒挂状态下的白眼,无法让人捕捉的到。一个炫身着地,并没有正脸瞧他,擦完汗,就唤走了那匹小狼,日光下,韦思梵的影子着实有些孤寂、尴尬。
等她再次回来的时候,已然形单影只,小狼已经不见了。换了一身青色的素净纱裙,净得有些扎眼。凛然睥睨的眸子,玲珑的嘴唇仿佛带着一丝似笑非笑的嘲讽,依然还是那个清冷的做派。“随我去集市采办。”语气还是那么平静。
韦思梵二话不说,随之而去。奇怪,他似乎,已经适应了她的风格。
没办法,当人小弟,就是要唯唯诺诺恭恭敬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