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小玉看见了鬼,陈隐还没反应过来,那鬼便先后袭击了他和罗小玉两人,在自己昏迷的前一秒,他看见的那如彩虹般的眩光究竟是什么?
陈隐迷糊间,感觉自己站在一座孤高的山峰脚下,除了脚踩的地方,剩下全是锋利的钢刺。
陈隐没有办法,只有朝着眼前唯一的出路,这座山峰爬上去。
山峰十分陡峭,深灰色的岩壁寸草不生,有些地方还十分松,脚还没踩上去就塌掉了,将近六十度的斜坡,陈隐不知道爬了多少天,远处尽是乌压压的云,没有一只飞鸟,唯一能看见光亮的地方只有那遥不可及的山顶。
往上爬,不知何时,陈隐脑袋里只有这一个念头,仿佛山顶山有什么东西在召唤着他,他要上去。
不知不觉,手脚已浸满鲜血,爬过的地方留下一个个血印,好像上天给予他的惩罚。
爬到手指断裂,爬到血肉模糊,陈隐终于看见了山顶的光芒,他终于露出了笑容,尽管一张脸已经被泥糊满了。
“哈哈哈哈桀桀桀桀桀桀桀桀咝咝咝咝咝咝咝……”
怪异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穿过陈隐的耳朵,直接撞击到他的大脑。
陈隐大脑一片空白,前方就是极乐世界,而陈隐只差一步,却再也没有力气了。
他随着风声和怪叫声,快速的下坠,头部重重的磕到凸起的岩石上,脸被山壁划过,陈隐想睁开眼睛看,面前却只有无尽的黑暗,黑暗中有一张张雾气组成的大脸,五官扭曲,发出怪异的笑声。
“哈哈哈哈桀桀桀桀桀桀桀桀咝咝咝咝咝咝咝……”
“回来!回来回来回来回来回来!”
回哪去?
陈隐不知道,他不想去。
…………
猛然坐起,陈隐大口呼气,满身都是汗水,脸上黏腻腻的。
熟悉的床,窗户开着,小玉儿正扒在窗户上看自己,见自己醒了。
小玉儿笑了,“旺福,快下来。”
陈隐这才感觉到,来自身上的沉重的压迫是这只名叫旺福的大黄狗。
旺福吐着长长的舌头,使劲舔了几下陈隐的脸和脖子,然后跳下去,径直出了屋子。
小玉儿从窗户跳下,陈隐听见开门声,无力的又倒了下去。
进来的是严春华,端着一碗汤药。
坐到床边,严春华帮陈隐靠在床上,把汤药端给陈隐,陈隐不疑有他,直接喝个干净,问道:“娘,我怎么了?小玉儿有事吗?”
陈隐的记忆里,小玉儿看见了鬼,他俩都被鬼袭击了。
“你还带小玉儿出去玩,自己被蛇咬了都不知道,倒在刘大娘家门口,还是小玉儿回来喊得你爹。”
严春华眼神一竖,轻声责备陈隐。
陈隐则是满头雾水,自己被蛇咬了?
怎么可能?
活动一下身子,果然发现左腿有些没知觉。
掀开被子一看,脚腕处糊上了药草,用布包着。
严春华起身端走药汤,伸出手指顶了一下陈隐的头:“跟你说了多少次,夏天山上蛇虫多,上山一定要先抹上驱虫药,你就是嫌麻烦不听,回来还出去跑跑跳跳,幸好这蛇毒性不强,不然你现在就该进棺材了。”
严春华起身离开,给陈隐休息,陈隐则是一脸呆滞的说道:“是我的错,下次一定记得。”
究竟是怎么回事?
自己被蛇咬了?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陈隐把腿掰过来,掀开草药,果然看见两个细小的伤口,周围都发紫。
是上午上山的时候吗?
陈隐活动了一下左腿,发现还是有些酸,不能很好地动,又小心的将布包回去,陈隐左腿翘到床沿上,捂着眼思考问题。
难道是自己中了蛇毒出了幻觉了?可是大仓山好像没有这种功效的毒蛇啊。
自己明明是看见小玉先晕倒,前去查看后才觉后背遭受重击昏倒,怎么又变成了小玉儿为自己喊救命。
当时事发的地方是在村子里,旁边刘伯前一秒还在吃饭,后一秒就不见了踪影。
是鬼吗?
陈隐想起小玉儿指向那空无一人的篱笆说有鬼的时候,脸色十分平静,就像是看到了平时经常看见的人一样。
平时经常见的人?
“娘。”
陈隐大声喊道。
陈松文推开门进来:“怎么了?什么事都找你娘,不能喊你爹吗?”
陈隐立刻问道:“小守的病怎么样了?”
陈松文上前查看了以下陈隐的伤口,然后回答道:“人醒了,不过应该是烧糊涂了,现在还有些不认人,呆呆的。”
“可能是烧坏了脑子吧。”
陈隐开玩笑道。
“别乱说话,你罗汉叔联系上了,正在往家里赶呢,听说上林城最近闹凶鬼,死了不少人。”
陈隐想起来,陈松文出去堂屋给陈隐拿了一个拐杖让陈隐拄着。
陈隐拄着拐,一出门就差点被被旺福扑倒,扔了个草莂子出去才安生。
来到村长家,又看到小玉儿一个人坐在门口发呆,就像早上那样。
看见陈隐来,小玉儿也没动静,低着头看着地上的蚂蚁。
陈隐上前揉揉小玉儿的头:“小守醒了,烧也退了,应该没什么大事了,你爹也回来了,怎么还不开心啊。”
陈隐注意到小玉儿脸上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灰尘。
小玉儿低声道:“弟弟不认识我了,好可怕。”
陈隐见状不对,艰难的坐下,环着小玉儿瘦小的肩膀,试探问道:“中午谢谢小玉儿,救了哥哥一命啊,帮忙喊来了我爹。”
小玉儿没有回头,伸手捏起了地上一只蚂蚁,放到手上,“不用谢,你是我哥哥,我会救你的。”
小玉儿忽然起身,双手紧攥,身体竟有些颤抖,两条小辫子垂到前面,“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们的,鬼也不行。”
小玉儿突然转身跑进了屋里,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
陈隐顿觉雷击,小玉儿又提到了鬼,难道她中午真的看到了鬼?
今天的太阳晃人,云层厚重,空气变得湿润黏腻,这是要下暴雨的征兆。
陈隐腿脚不便,就在堂屋待了一会,村长爷爷把小守抱出来透透气,看到陈隐拄着拐,也不好麻烦他,打了个招呼之后眼神示意了一下小玉儿躲进去的那个房间,抱着小守去了院子。
陈隐的目光与小守相接,短短一秒钟时间,陈隐却感觉到了不对劲,小守的表情很平静,甚至是有些慵懒,双手随意的搭在爷爷的肩膀上,浑身上下竟然已经看不出虚弱的状况。
早上还在高烧,这天还没黑呢,就恢复好了?
小守今年才五岁,尚且不会认字,身体也不是很好,和村里其他孩子比要差一截。
最关键的是,陈隐和小守目光相接时,陈隐能很明显的看出小守眼中的那一种感觉。
像是小玉儿说的那样,弟弟不认识我了。
陌生,小守看向自己的眼神,完全是陌生的,不像一个四五岁的小孩见到陌生人那种害怕和畏缩,更像是当年自己一家刚来到九龙寨的时候村里人看向自己时的那种眼神,戒备,敌视。
真烧糊涂了?
陈隐挠挠后脑勺,有些不明所以。
对着房间喊了几声,小玉儿一直不出来,陈隐也只好作罢,他这脚还疼着呢。
晚上,暴雨来的不出意料,时值八月,上半年没下什么雨,这场雨终究是要来的,只是早晚而已。
下完这场雨,就要下地割水稻了,九龙寨的水田不多,还要去三十里外的村寨帮忙,以便宜的价格换取稻米。
深夜,电闪雷鸣,陈隐脚疼的睡不着,聚龙潭常年聚水,这一场雨下来,估计村外那条河又要涨不少水,他们上游的还好一点,九龙寨地处高地,下游的村寨就要倒霉了。
今年不知道又要多多少淹死鬼。
对于他们这些靠水吃水的乡民来说,最危险的并不是什么凶鬼厉鬼,而是这时常隐于水下的水鬼。
从古至今就有水鬼拉替身的说法,溺死的怨鬼常年盘踞在那一片水域,寻找替身的倒霉蛋,拉入水中溺死,替代自己的位置,然后自己就可以去转生。
但是现在人间鬼不可转生,这些水鬼却不改习性,依然寻找着替身,拉了一个不够,还要再拉一个。
山野间生长的小孩性子本来就野,最喜欢的就是钻猛子,有时七八个小孩下河,最终一个都没能上来。
大仓山流出的这条河从九龙寨出去往下的部分叫做大昭河,而九龙寨这一段则被统称为聚龙潭,水源最是清澈。
听了半夜的水声,陈隐才终于睡着,第二天睡到快中午,也没人喊他,估计是想让他好好休息休息。
陈隐起来以后发现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爹爹调配的解毒草药药效不错,陈隐估计自己是被一种名叫红环蛇的蛇咬的,这种蛇的毒素主要作用于肌肉,并入进入血管,因此对大脑神经有影响,算是毒性比较差的蛇。
村里人被这种蛇咬到的概率还挺大。
去了院子从水缸里打了一桶水,将腿上残留的药草洗干净,然后洗漱,换了一身单衣后出门。
陈隐肚子饿,便往厨房去,爹娘都不在家,锅里也没有饭。
奇怪了,今天怎么没饭?
陈隐看了看太阳,确定已经中午了啊。
一边喊着爹娘,一边出了门。
却听到前面村长家那边十分喧哗,陈隐一看,不少人都围在村长家,院子外面也站了不少人。
陈隐远远地看见自己娘亲的身影,也在村长家院子里,便直接过去了。
刚一走近,就发现状况不对。
怎么大家都这幅表情?
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谁家死人了?
陈隐带着疑问挤进院子里,却见村长家堂屋大开,正中立着一道泛着银光的大花圈。
这可不就是死人用的东西?
陈隐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对,连忙跑到娘亲身边,严春华见陈隐找来了,一脸难过将陈隐揽在怀里,不住地擦眼泪。
“娘,这是怎么了?”
严春华抽泣着说:“你罗汉叔昨夜连夜骑马回来,正遇上大昭河发大水,被挂在树上一夜,等发现的时候,已经不行了。”
陈隐这才发觉不只是自己娘亲,周围的人,刘大娘,刘伯,李家太太,村里的老人都在院子里,无一不是掩面而泣。
小玉儿和小守呢?
陈隐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两个孩子,能否接受自己父亲死去的事实。
他想进去看看两个孩子,却听到外面传来大喊声。
“大将和先生回来了。”
众人纷纷让开一条路,让大将和先生进来,先生侧着脸,摇着头进了堂屋,老人们便围着大将问,墓地选好没有。
大将看了看人群中几位老人,遮遮掩掩的说:“我们陪着先生上山一看,右边李家还有刘家几座坟,都被……刨了,棺材都在谭里泡着,尸体不知道去哪了。”
大将这话一出,在场众人皆是大声惊呼,人群中刘姓李姓的几位老人,听到自家坟头被刨,几乎要当场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