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连日的大雨,导致的大昭河中游决堤,一些沙石山里的村落也遭受到了山体滑坡泥石流的灾害。
这次洪灾保守估计至少有上万居民受灾,目前统计在册的死亡人数已达到了七百多人,这不是一个小数目。
上林城对这次洪灾十分重视,派遣一千名城驻军前往昭河决堤处抢险救灾,争取最快速度控制住水势,不让伤亡人数再增长。
同时下发了大量的救灾资源,粮食抢险救灾,尽力救活每一个人,不然都是麻烦。
赵都城驻上林城的督军也加派了一支五十人的队伍前往大昭河,他们的任务不是救灾抗洪,而是随时预防可能会发生的鬼怪作乱。
一夜之间死了七八百人,那些死去的怨鬼要么沉在大昭河底,要么盘踞在山野之间,这支部队刚一到达,便撞到两只水鬼作乱,差点拉下去一个抗洪的军士。
五十人,分散到下游各地,其实人手也不是很够,但是都军就那么多人,上林城作为赵都城南境最大的城市,需要驻守的地方太多了。
洪灾也不是只有大昭河这里发生,是以,就算他们接到了上游发生尸变的消息,在上游并没有遭受洪灾水淹的情况下,抽调不出人手,只好派了两个当地的两个凡人军士去摸查情况。
若是他们稍微重视一点,真正去九龙寨看一眼,一定会有很多意想不到的收获。
比如那两个黑衣人的来历之类的。
陈松文从下边回来,途中遇到了好几个身穿紫色劲装的人,心惊胆战不断绕路终于回到了村里,他才知道,这几天下游居然聚集了那么多捕鬼师,幸好没有人认识他,不然就完了。
想到以前被成百上千的捕鬼师围追堵截的那段日子,陈松文就不禁后怕,赵都麾下的捕鬼师队伍,在十二都中都是数一数二的狠辣,见鬼即杀,绝不多言。
这些“不速之客”给陈松文带来了不小的压力,他更加坚定了要离开的决心,只是唯一离开的路被封住了,走山路又怕陈隐怀疑,现在这进退两难的境地,陈松文坐在堂屋,只求那些捕鬼师不要来山上,山上又没有鬼。
陈隐又不在家,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昨天晚上他拿着那张帛书摆到他们面前,询问他们自己是否能去上林城参加九月的入学试。
遭到了严春华的激烈反对,母子俩闹到最后,严春华还动手打了陈隐,陈隐哭着直接跑了出去,也不知道回来过没有。
严春华取别家送药刚回来,眉宇间全是疲惫,对于一个女人来说,严春华受到的压力太大了。
陈松文又是一阵自责,这种日子他实在是受够了。
询问了之后,陈松文才知道,陈隐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一直没回来,村长家也不在,严春华赌气也不想出去找,反正陈隐上蹿下跳惯了,又懂事不会去太远的地方。
但是儿子的态度摆在这里,他是真的很想去参加这个入学试。
陈松文和严春华一同坐在堂屋,他们真的要将这件事放到台面上来说了。
严春华又想哭,眼泪在眼眶中打转,“若是别家的孩子,有咱们当初的条件,说什么也要将孩子送到学府去上学,可我家陈隐……”
陈松文家境很好,可那是以前,现在的他,只不过是个拖家带口的逃犯罢了。
“罗汉是村里唯一一个出去见过世面的,每次他回来,陈隐都爱粘着他,问他外面是什么样,上林城好不好玩,罗汉次次都说好,我都看不得陈隐那时候的那眼神,一看就觉得对不起他。”
作为母亲,严春华看似很少管教陈隐,其实陈隐每天的一举一动她都看在眼里,以前她们颠沛流离的时候,小陈隐从来不吭声,也不问为什么,生怕拖累了父母就被扔掉了,可是这十年来他们一直住在这里,陈隐也在健康的长大,可她心中却越来越怕,没有什么事是能永远藏住的,真相终有一天会大白,到那时陈隐知道了他的父母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又会如何看他们呢?
陈隐这个孩子,从小到大就会往心里藏事,看似大大咧咧的,其实比女孩子心思还细腻,很多事就喜欢闷在心里,对小玉儿说也不肯对他们说。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生他下来!”
陈松文一拍桌子。
“你个王八蛋,你说的是人话吗?陈隐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当年若不是你,你若不做那些事,我们母女俩又怎么能沦落到这个地步?我俩一起颠沛流离就算了,你是我找的,我认了,可陈隐不能这样,以前他还小不知道事,现在他长大了,决不能在跟我们一起!”
严春华心思急转,言语间透露出的霸气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为了孩子,一个母亲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谁也不知道,谁也不敢去试探。
陈松文被妻子的话冲的哑口无言,确实是他亏欠了这母子俩,可是——
“陈隐他人呢?他绝对不能再跟着我们了,我们要远走,以前我总觉得陈隐是我们的负担,现在我却觉得我们反倒是陈隐的负担了,他今年十四岁,刚好是可以参加入学试的年纪……”
话音落地,严春华突然想到了什么,忙拉起陈松文放在桌子上的手,急切的说道:“咱们要不——就放陈隐去吧,没有人认识他,他若进了学府,以后就是那个姓赵的人,就——就——”
严春华彻底崩溃,趴在桌上大哭了起来,陈隐没有户口,若是进了学府,户口就会上到学府的集体户口上,未来毕业也是,分派到那个部门,就是哪个部门的户口,名义上,就是赵家的子弟,和他们再无关系了。
可不如此,有能如何呢?
陈隐渐渐长大,他们夫妻俩不可能一直瞒着儿子,陈隐终究会知道,他们的从前,到那时,他们的亲子关系还能不能维持?
夫妻俩人双手紧紧拉着,他们终于做了他们十四年来从来不敢做的事。
紧闭大门的小院里,女人靠在丈夫的怀里,以后咱们若是碰巧回来了这里,我们就远远的看看儿子就好了,我今生,已不奢求能再与他母子相称。
陈隐此刻却在山上,与小雨交谈,两人走在林间,听着旁边溪流声,陈隐向小雨这个出气筒倾倒着自己的心声。
“学府啊,整个赵都境内才十座,上林城学府能排前五,我当然想去,或者说这天下那个少年,不想进入学府,成为一名捕鬼师呢?”
陈隐想起那天来的三个紫衣人,全身紫色,是赵都军南方都军捕鬼师军团的象征颜色,他们如神鬼一般从山中而来,又神秘的离去。
“他们一定见过许多世面。”
小雨却对此不屑一顾,他少有的几次翻过山脊,却都是遇见了人间的惨烈:“捕鬼师都是短命鬼,天天捕鬼捕鬼鬼没见少,捕鬼师倒是每天在死。”
小雨以一个过来人的语气劝诫陈隐:“这世间一切皆有它的定数,鬼间异界它存在着,必然有它的道理,明相不是说过吗,人鬼本来就是一样的,人的魂,鬼的神,都是这天地间的一缕气,人鬼死后都要归于天地,人间鬼界在万古以前可能就是一体的呢。”
“可是明相的理论不被十二城任何一个学者所认同,他最终是被吊死的,连魂体都没有,直接被十八位捕鬼师当场镇散了,化成了他言论中的天地间一缕魂气。”
陈隐也知道这个明相,几百年前著名的魂学者,只不过是个恶名罢了。
不知不觉就已经到了山脚,下面就是聚龙潭,小雨十分不舍陈隐的离开,这三年里陈隐就是他唯一的玩伴了。
陈隐说道:“我爹娘那架势,根本不同意我离开,也有可能我还会在这继续住下去呢,我长大了,他们也不能随意左右我的思想了,你就等我的消息吧。”
依依不舍的送别了陈隐,小雨回头的瞬间,仿佛感应到了聚龙潭下的细微动静。
他又负伤回来了吗?这么多年,究竟是为了什么?
你究竟在守护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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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大昭河防汛指挥部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以为骑着高大战马的中年男子慢悠悠的来到了营房前。
营房中的人有所感应,两名身穿紫衣的男子迅速从营房出来,在男子马前半跪敬礼。
“将军!”
杨昭和挥手示意两人起来,翻身下马进入了营帐。
一名紫衣人牵着战马离开,另一人则跟着杨昭和进了房间。
房间里还有另外两名军官,身穿上林守军军服,这两人明显也认识杨昭和,都起身示意。
不属于同一个机关单位,但杨昭和也不避讳,直接坐在上位与这两名紫衣人商量事情。
紫衣军官简单的汇报了一下这一片的鬼怪出没情况。
“大昭河中部这三天死亡七百八十七人,伤者三千六百人,下部攻击抓获怨鬼二百七十三,回收魂灵一百七十,已经送回军部了。”
杨昭和点头表示了解,然后便低头看着桌子上的防汛分布图,上面用黑笔画了几个点,这些都是鬼怪出没害人较为集中的地方。
以整条大昭河为一个中轴线,所有的事故点几乎围绕着河流,可以判定这些出来害人的怨鬼都是因为洪灾死去的。
而在大昭河的源头,那一片只有一个人族聚居地,九龙寨。
杨昭和的视线停留在这里许久,直到下方的紫衣军官出声打断了他的沉思。
“将军,上报上来的死亡人员名单里,还有——罗汉教头。”
杨昭和拿起桌子上的砚台把玩,双眼一咪:“来之前我已知晓,按照军部正常伤亡军士补助政策办就好。”
紫衣军官点头明白。
杨昭和放下阳台,一甩战袍,起身出了营房,背对着下属们说道:“大昭河事况我已了解,此次夜巡时间紧迫,我就不多留了,还要赶往下一个地方。”
说罢便上马离开了驻扎地。
眼看着将军里的越来越远,两名紫衣军官嘀咕着:“将军好像走错方向了,那边不是死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