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省,涟水村,端午夜,月光如水。
君天逸忽觉心神不定,下意识回头看了俩女生一眼,见毫无异状,也就松了口气。
这世上,他在乎的人并不多,小桃算一个,小靓勉强算半个。至于在意的事情,太多太多,他也无可奈何。
为何心悸?……
他皱眉细细想了一遍,毫无头绪。
月朗星稀,清风徐来,银色大地一片寂寥。
“小桃,明早回学校后沉下心来,好好备考。头七,过不过都无所谓……”
小桃迟疑少许,摇摇头。
“到时候我来接你,别分心!”
小桃这才点点头。
回到老屋,小桃去冲凉了时,小靓怔怔地看着君天逸,半晌,忽道:
“涟者,泪流不断。涟水,乃山精龙气之具象,郁结所化。这个村子,比我想像中神秘。这君家老屋,时有穿堂煞气,不能藏风聚气,粗看似散气败运、破财惹灾之凶宅,却内有乾坤。你爷爷,当年退避此地,建此居所,能隐能藏,星象风水、寻龙点穴方面堪称大师!”
君天逸闻言大惊,注意到最诡异的是她的称呼,她没有叫“舅爷爷”,也略生分了些:
“我爷爷?“
小靓微微一笑,不置可否,问道:
“你相信我吗?”
君天逸迟疑少许,点点头。
对他的迟疑,小靓虽稍觉黯然,却也理解,又问:
“如果有朝一日,你扶摇直上,威振天下,身边绝色如云,妻妾成群,会不会忘记我这个微不足道的未婚妻?”
君天逸听了,觉得实在荒唐,摇头大笑,眼睛里却满是酸楚:
“你如此完美,永不可能微不足道。我也断不会有这一天......”
“若果真有一天,你称皇称帝呢?”
“谢你看得起,这种事情,我做梦都不敢想。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不管将来如何,这已经是我最终极的梦想了。”
小靓紧紧看着他,逼问道:
“你可明白我的心意?你怎么看?”
君天逸点点头,目光炽热:
“你也明白我的意思,对吗?我不敢奢望,暂时也没有资格......”
俩人默默对视,仿佛心意相通,彼此理解,呼吸心跳渐渐同步起来。
小桃出来时,见了这一幕,心中一痛,又为逸哥哥开心。
见小桃出来,挪开了眼神,俏脸微红的小靓沉默了半晌,忽然脸色凝重,捏了个指诀。
君天逸和小桃都被噤声了,惊讶看着她。
她微微一笑,取来纸笔,写道:
“君天逸,我需要你的绝对信任,你能做到吗?”
小靓的字,一笔一划取法于名家,法度严谨,有大家风范,却又妍美清秀之极。
“好!”
君天逸见了这字,失神了少许,而后点头拿笔过来,应道。
“此屋风水已显,时移事异,已不适合你居住了。我定一策,十天内必应,到时候便有了筑房定居之地,这也许是你爷爷为你选的真正祖业。”
“我爷爷选的?”
“此屋藏韬光养晦、潜隐秘藏之局,村中有隐龙之地,你爷爷或许早就堪破那处宝地,早算计好一切,只等我的到来......”
小靓下笔如飞,各种隐秘一一揭开,解释详尽。而后,她又写下了近日内对君天逸各种安排。各种诡异非凡、巧妙之极、匪夷所思之处,君天逸和小桃看得暗暗称奇。
“能做到吗?”
小靓以四字结尾,看着君天远不假思索便点头了,欣慰之极,看他的眼神复杂了很多。
小靓原叫小亮,仅仅只是其他人对她的称呼而已。她自幼与父母失散,被一个老乞丐带大,哪里知道原本的姓名。
后来,她被诸葛青见带回家族,自此成为她的小侍女,成为她的影子。
一次事故中,为保护诸葛青见的叔父兼师父,她惨遭重击,毁容、濒死。生死一瞬间,或许是求生欲望太强,加上服待诸葛青见之际耳濡目染,她凝住意识,幻化出天地二魂,挡住离体的命魂,不肯咽气。
诸葛青见叔父见此情形,心有所感,悟透移魂术,利用诸葛青见的一滴心头血,修复了小亮的身躯,并将小亮三魂移回躯体。
自此之后,俩人可“他心通“,百里之内,一念知彼此。更古怪的是,小亮越长越像诸葛青见。到了十六岁,小亮几乎与诸葛青见一模一样了,于是正式更名小靓,彻底成为她的影子。
因为遭遇奇特,她很难相信一个人,除了诸葛青见。
但直觉告诉她,君天逸值得她相信。
小亮有奇才,好读书,不求甚解,尤其偏爱史籍兵法、天文地理、奇门遁甲、子平命理、梅花易数、六爻纳甲等枯燥无味的知识,且在这些方面一通百通、天才俊逸。
算人莫算己,算己死无疑!
精通星象堪舆、奇门遁甲之道后,小亮秉持了算命人的这一原则,也从不轻易相人,以免泄露天机。但她眼光奇准,通常能一目了然,自然而然洞悉人心。
只是面对君天逸,命相奇诡,天机莫辫,她没有太大把握了,直觉里也告诉她不能试图算他的命运,否则必遭反噬,有大凶险。
“第一次见他,虽是他落魄痛苦之时,只是发现了他有一种大气磅礴的气势,没有想到这一层。如今看来,他身上隐隐有龙气环绕。是天生的还是后天养成的?这龙气又当何解?这个时代,可不该有帝王之相……”
小靓睡下后,依然疑惑不已。
定了定神,她正想好好休息,忽然眼前一花,看到了一道模糊的身影,似乎是君天逸,看到这奇异的画面,不知身在何方,心神迷糊起来,似梦似醒。
而此刻的君天逸,也和她一样,忽然闯入这里,迷迷糊糊地,感觉好不真实。
这是荒谬绝伦的一幕……
似乎是在古代战场!
两军对垒,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峨冠博带,羽扇纶巾身影自前方马车中走出。她长发披肩,手抚羽扇,看不清面容。
“是你吗?”
她的眼神,似乎在问自己,君天逸大骇。
轰!……
心神震动,他想起了晚上散步时小靓说的话……
“逸,我很喜欢扇子,收藏了整整一大屋子。只是,总觉得心里很空虚,总觉得缺少一把最心爱最完美的扇子。可是,我不知道它应该长什么模样。你说,我能找到那把扇子吗?……”
小靓声音很柔弱,仿佛在哀求他。
“好!我会帮你收集,即使踏遍千山万水,也要帮你找到……”
君天逸内心里有一股痛彻心扉的悲伤,哽咽难言,心里却暗暗立誓。
此刻回想,君天逸依然心痛不已,而后,他注意到了眼前如梦似幻的那道靓影,注意到了她手中的那把羽扇……
那把羽扇,通体雪白,无一丝杂色,如雪花一般惊艳耀眼。
那是什么动物的羽毛?……
“门前昨夜月溶溶,酿出玉玲瓏,层层叠叠山山里,遥看似,鹤羽凌空。”
君天逸忽然想到了这一句,恍然大悟:
“那是鹤羽!她为何像抚摸自己的爱人一样摸着那把鹤羽扇呢?她是谁?……”
正疑惑不解,君天逸看到她动了。
羽扇轻挥,刹那间身后万马齐啸,她抬头痛哭,仰天长啸,那美妙背影竟然跟小靓越来越像……
她忽然回首看了过来,看向虚空,似乎在看向自己。
君天逸吓了一跳,猛然看清了她的面容……
虽然只是一瞬,他看清了她那绝世容颜,千真万确,神似……诸葛青见!
只是,她那红肿的双目,幽怨的眼神,俏脸上的两行清泪,让君天逸忽然心疼到极致,心痛到无法呼吸……
“是你吗?”
她的眼神,似乎在问自己!
君天逸身体发冷,浑身冰寒,险些摔倒,耳旁又似乎想起了散步时小靓的话。
“逸哥,我最喜欢的古文是《前出师表》,有空写一幅给我好吗?每次看这篇文章总忍不住伤心落泪,却忍不住想看。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一字一句如刀剑般涌向了君天逸的心头。
“轰!”
脑海再次如遭重击,君天逸浑身一震。
他的心神,眩晕、无助……
嗡!画面清晰,他又看到了那一道羽扇纶巾、仰天长啸的美妙背影……
嗡!他看到了金戈铁马、万马齐啸的悲壮画面。
一道美丽的身影矗立阵前,盔甲加身,缓缓抽出了腰间长剑,剑指前方,刹那间无数道火球铺天盖地而起,染红了天空……
嗡!他看到了一个密室。
七盏七彩琉璃明灯,呈七星排列,灯火闪烁,一道鲜血陡然迸裂,扑向其中一盏,黯淡闪烁的灯火一片血红,猛烈地跳动了几下后渐渐黯淡……
嗡!他看到一位蒙面美妙女子。
在千军万马之前,她泣血飞舞。一道道妖异的血色光芒从她的身体散溢出来,不断交织、旋转,化为一道优雅飞舞的巨大诡异彩蝶。彩蝶翩翩,忽然冲向前方,山崩地裂,刹那间击杀了成千上万的兵马……
……
无数的画面纷至沓来……
恍如梦境,不断闪灭……
冲击着他的意识,几乎要崩裂他的脑海!
那惨绝人寰、撕心裂肺的痛苦撕裂着他的灵魂,磨灭着他的心智……
“逸哥哥,你做噩梦了?”
动听、焦虑、妖冶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是小桃的声音。
所有的画面瞬间消失,一切恍如幻觉。
这头君天逸清醒过来,那头小靓也惊起回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