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一听是大夫,立马给孩子解开了两条裘布,把云知迎进屋。
屋里有个女童正坐在地上旁若无人的玩耍着小石头。
虽衣衫褴褛,但模样天真烂漫,可爱无边,
满屋子堆满了瓶瓶罐罐,乱七八糟的东西,很是辣眼睛。
妇人把塌上收拾出了一小块地儿,便请他们入座。
妇人目光无神,客客气气,“您怎么找到我这儿来了?”
云知面色沉沉,哀痛于表,凝重无边。
“我家中祖母病重,有得道高僧说,要想祖母的病好起来,需多多行善。”
“路经此处听说您家中孩子病了,无钱医治,便寻上门来。”
“还望大姐给个机会,让我行善给老人积德。”
她说的一派诚恳,鬼扯无边。
文佑憋着笑在身旁一言不发。
妇人两眼放光,“太夫说的行善,可是免了银子为我孩子医治?”
她正问这事苦恼万分!
云知伸出手指,轻轻抚了抚婴孩白嫩嫩的小脸,眸中浅浅怜意。
“是的,可我今日没带药箱,只能留下些银两,你一会儿就上街去医馆吧。他病的不重,早些治了就好。”
说着,云知把手张到文佑身前。
文佑识趣从袖中掏出一掂碎银放在她手中。
可她的手还伸在那儿,没有缩回去的意思。
什么鬼……
堂堂皇帝,身上还带着碎银!
丢人!
文佑又掏出一掂亮堂的大白银,她才满意挑眉,转交在妇人手中。
妇人从来只跟铜板打交道,整个家底也不过几两碎银。
手中之物,白花花,沉甸甸!
这样的手感她从来没体会过!
她小心翼翼的捧着,激动的双眼湿润:“这么贵重我不能收啊!”
心中却盘算着,若是拿了这白银,两个孩子很长时间里能衣食无忧了。
一边说着不能收,一边把大白银握得死紧死紧的。
云知面色诚恳,“我也是因道士指示,为给祖母积德才有此举,请您一定要收下,对咱们都好。”
首先,她不是施舍,是两全其美。
妇人抱着怀中婴孩跪了下来,泣涕连连。
“实在家贫如洗,这白银我就是为了孩子也得收下,你们的大恩大德如有机会,一定报答!——小怜,过来。”
女童闻声放下了小石头,跑了过来。
“小怜,跪下谢谢恩人。”
小怜也乖巧,立马就随着母亲跪下,声色清甜,“谢谢恩人。”
云知连忙将她们扶起,“别,咱们都是各取所需,不要行此大礼,会折煞我的。”
而后云知的目光停留在小怜身上,目不转睛,掉起了眼泪。
妇人讶异,“您这是怎么了?”
云知抽泣着,哀痛无边。
“你这女儿真是像极了我那年幼的妹妹,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前阵子我妹妹突然失踪了,我那祖母就因此思虑成疾,才一病不起。”
“若是我那妹妹还能回去,让她看一眼,祖母一定即刻就好转了。”
韶关城女童失踪已不算新鲜事儿。
妇人摸了摸手中这点大白银,看了看女儿,又看了看云知身旁衣着不凡的男子。
“敢问这位公子是你的……”
云知吸了吸鼻子,“他是我哥哥。”
妇人虽见识粗鄙,但也能瞧出这位衣着不凡。
衣襟绣着金线,腰间璞玉价值不斐。
眼前的二位若同出一户,这户人家定是财大气粗,尊贵非凡。
妇人又看了看怀中嗷嗷待哺的孩儿,咬咬牙便生了个决定。
她将小怜推给了云知,一抹眼泪,“既然你说她像极了你妹妹,不如把她带回去,你祖母见了一定高兴。”
云知将小怜搂在了怀中,破涕为笑,“真的吗?太感谢了,我就带回去给我祖母看一眼,明儿一早就给您送回来。”
大事成了一半!
妇人含着泪光,眸中不忍,“你奶奶若喜欢,不用送回来了。”
她心中有自己的思量,孩子与其跟着自己一贫如洗,不如能跟了他们,至少衣食无忧。
女娃娃早晚也得嫁出去的,不如先寻个好人家寄养着,将来没准出路还好一些。
云知汗流浃背,舌头打颤连连推脱。
“不不,孩子哪能离开母亲,我明日就给您送回来。”
妇人又扑通跪下,“孩子跟着我就是受苦,您看看我带着两个孩子成了什么样子。”
“家里就这么大。且我儿尚小,需要多晒太阳,可又不敢将女儿独自留在家中。”
“咱们这韶关城不太平,想必你们也是知道的。”
“像我这边贫苦的人家不多了,如果您那儿方便,就把她带走吧!”
原本只是想借一夜,谁料人家母亲直接要将孩子送给她。
云知一时间不知所措,瞧了瞧文佑,征求他的意见。
文佑道:“你喜欢这小女孩吗?”
小怜虽然双颊有点脏兮兮的,可眼睛水汪汪的,瘦瘦小小,十分惹人怜爱。
云知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喜欢是喜欢的……”可是她哪儿会带孩子啊!
文佑道:“那就带走吧,好好养着。”
云知忐忐忑忑,“要不再同孩子父亲商量商量?”
妇人侧目,哀伤尽露,“孩子爹爹死了。”
怪不得院中杂乱。
这妇人承受着哀痛,独自一人管两孩子。女儿五岁,不能出门终日提心吊胆,小的又是正闹腾的时候。家中越发潦倒,的确十分艰难,换谁都几经崩溃。
云知蹲下来问小怜,“你愿意跟着我吗?”
小怜抿了抿嘴,大眼含光,声色稚嫩。
“你会给我买好吃的吗?”
“会。”
“那我愿意。”
云知鼻头一酸,拍拍她的小肩膀,“来,再跪一下你的母亲。”
小怜很听话,马上冲她的母亲跪了下来。
妇人身子微微抽搐,别过脸去,不让人看到她此刻的痛苦。
“请你们马上把她带走吧。”
云知起身就拉着小怜准备离开,可还没未出屋门,妇人喊住了他们。
“等一等!”
后悔了?
云知转过身来,却见那妇人挂着泪,有些放不下心。
“你们丢过一个孩子了,想必今后会更留心。可我还得多嘴一句,你们得把她藏在家中,过了五岁才能出门,她正好五岁,太危险了……”
想起他们的计划,云知惭愧万分,只能坚定的承诺:“您放心,我一定会护她周全。”
妇人又道:“她晚上怕黑,不敢一个人睡。”
文佑开口,温柔无边。
“她入了我们府中,就是我们府上的大小姐,家中女仆晚上会守着她。”
他面不改色,说得一本正经。
妇人终于狠下心来,“走吧!”
至始至终。
她没有开口问一句,你们府邸在何处,你们姓甚名谁。
想来,这女儿,她是永远不打算再见了。
-
于是两个人进去,三个人出来。院外的大黄狗焦躁的叫了几声后,突然跑远。
文佑浅笑,“你编起谎话来不脸红。”
云知挑眉,潋滟无边,“你也不赖嘛,晚上守小怜睡觉的女仆是我吗?都离了宫了,还把我当成女仆?”
文佑道:“不敢。”
云知转身就走,由衷道:“我要给这孩子买最好看的衣裳,吃遍韶关城的美食。”
今晚要拿小怜做诱饵,虽会力保她周全,但难免会让她收到惊吓,多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文佑提议,“先回蓬莱楼,给她洗个澡。”
小怜就静静的看着他们说话,不吵不闹,与寻常孩子不同。
云知蹲下来,小心翼翼,“你不想娘亲吗?”
小怜大大的眼睛圆溜溜的,“是娘亲要我走的。”
云知心口一窒,“你怪她吗?”
小怜道:“不怪,她照顾弟弟很累。”
云知牵着她的小手,对文佑道:“你有没有觉得这孩子跟我很像?”
文佑侧首,勾唇,“这世间没有人能与你像。”
云知竖起大拇指,“说得好!说得棒!”
走了没多少路,小怜就揉起了双腿,云知一把将她抱起。
小怜双手搂着她的脖颈,静静的靠在她的肩头。